第5章 殘缺秘籍
江寒踉蹌著撞進破屋時,后背的傷口正被門板硌得生疼。他反手死死插上門閂,指節(jié)因為用力泛白,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片刻——雜役院的雞剛叫頭遍,遠處傳來打更人收工的腳步聲,暫時沒人注意這邊。
懷里的帛書被體溫焐得發(fā)燙,與胸口那塊墨玉的溫涼形成奇異的對比。他伸手摸了摸,墨玉表面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光暈,像是剛從禁地帶出來的靈氣余韻。昨夜在石碑前,墨玉與帛書上的朱砂字相呼應(yīng)的暖意還在四肢百骸里淌,這讓他懸著的心稍稍落定——至少,這卷帛書和父親留下的墨玉,確有牽連。
他不敢耽擱,借著窗縫透進來的微光快速脫衣服。破衣爛衫被血和泥黏在身上,扯下來時帶起結(jié)痂的傷口,疼得他牙咧嘴。傷口縱橫交錯,手心被荊棘刺出的血洞還在滲血,肩頭被鐵刺劃開的口子深可見骨,肉翻卷著像塊爛布。
從床底摸出李伯給的藥膏,罐子邊緣都磕癟了。他往傷口上抹時,指尖無意間蹭到胸口的墨玉,忽然想起李伯說的"寒玉為引"。父親當(dāng)年留下這句話,是不是早就料到他會找到這帛書?那老管家臨終前的眼神,此刻突然在他腦海里清晰起來——老人當(dāng)時攥著他的手,反復(fù)說"公子留的東西,總要歸公子的后人"。
藥膏涼絲絲的,混著血珠滲進傷口,疼得他倒抽冷氣,卻也讓混沌的腦子更清醒。他將濕透的蓑衣和衣服塞進床底最深的縫隙,用幾塊朽木擋住,又拿破布蘸著灶膛灰擦凈地上的泥水印子。做完這一切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雜役院的門軸吱呀作響,有人開始起床挑水了。
江寒鉆進被窩,用被子蒙住頭。懷里的帛書隔著粗布貼在皮膚上,像塊烙鐵。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著帛書,咚咚的,像要把這秘密撞碎在晨光里。直到雜役院的喧鬧聲漸遠,王彪的罵聲從院門口傳來,他才悄悄掀開被子,像只偷食的鼠,溜進了后院的柴房。
柴房里堆著半干的樟柴,氣息嗆人卻隱秘。江寒扒開最里面的柴垛,掏出藏在里面的油燈和火折子——這是他去年冬天偷偷攢下的,本想留著寒夜取暖,此刻倒成了看帛書的利器。昏黃的燈光亮起時,他飛快地摸出懷里的帛書,手指觸到獸皮的粗糙紋理,心臟又開始狂跳。
帛書總共三頁,用根磨得發(fā)亮的麻繩串著。最上面的"噬靈"二字在燈光下泛著暗紅光暈,江寒剛看清,胸口的墨玉突然微微震顫,像是在呼應(yīng)那兩個字。他屏住呼吸,指尖撫過字跡邊緣——這朱砂比尋常朱砂沉得多,摸上去竟有些冰涼,倒像是用某種礦石粉末調(diào)的。
"天地靈氣,并非獨厚靈根......"
第一行字就讓江寒攥緊了拳頭。老管家教他認字時,曾翻過江家族譜里的修煉總綱,開篇便是"靈根乃修途之基,無靈根者,如無舟渡海"??蛇@帛書上的字,分明在說靈氣不拘靈根!他湊近了些,鼻尖幾乎碰到帛書,油燈的熱氣熏得他眼眶發(fā)燙。
"萬物有靈,皆可噬取。草木之精,鳥獸之魂,修士之氣,皆可為吾用......"
后面的字漸漸模糊,有幾處被蟲蛀出了破洞,但"噬取"二字扎得他眼睛生疼。吞噬?他想起前院演武場那些弟子吐納時的平和模樣,江家族規(guī)里寫得明白,修煉當(dāng)順應(yīng)天地,不可妄奪生機??蛇@帛書,竟要他去搶草木的精元、鳥獸的魂魄,甚至......修士的靈氣?
他指尖發(fā)顫,下意識想把帛書扔回柴堆??赡抗饴湓谧约翰紳M老繭的手上,江浩踩在他手背上的碾壓感、江明那句"天生的雜役命"突然撞進腦子里。他猛地攥緊帛書,指節(jié)泛白——規(guī)矩是給有靈根的人定的,他這種連吐納都做不到的殘缺者,哪有資格談"順應(yīng)天地"?
第二頁的字跡更潦草,像是倉促間寫就的。"初階入門,需以痛養(yǎng)氣。割膚放血,引靈氣入體,以血肉之痛激發(fā)生機,破經(jīng)脈淤塞......"
"以痛養(yǎng)氣?"江寒摸了摸胳膊上剛結(jié)痂的傷口。昨夜翻墻時被鐵刺劃開的口子還在隱隱作痛,難道這痛,竟能用來養(yǎng)氣?他想起父親的練氣法門,李伯說過,父親當(dāng)年吐納時氣沉丹田,連樹葉都不會驚動??蛇@帛書,卻要他用血肉之痛來逼出靈氣?
再往下看,一行字被水漬暈得只剩殘影,他費力辨認了許久,才認出"逆脈"二字。后面跟著的字句斷斷續(xù)續(xù):"......逆轉(zhuǎn)經(jīng)脈,引靈氣逆行,沖七經(jīng)八脈之桎梏......雖險,然進境一日千里......"
逆脈行功!
江寒的呼吸驟然停住。他小時候偷聽過族學(xué)講課,夫子說經(jīng)脈如江河,只能順流,逆則必潰。江家百年前就有個旁系子弟強行逆脈,最后經(jīng)脈盡斷,變成了癱子。族規(guī)里明晃晃寫著,逆脈者,廢其修為,逐出宗族!
這哪里是秘籍,這分明是催命符!
他把帛書往柴堆里一扔,轉(zhuǎn)身就要走??赡_剛邁出去,又停住了。柴房外傳來王彪的吼聲,在罵哪個雜役挑水慢了,那聲音粗野刻薄,像鞭子抽在他心上。他回頭看向那卷泛黃的帛書,油燈的光在上面投下晃動的影子,像極了父親臨終前望著他的眼神——那時父親躺在病榻上,攥著他的手,氣若游絲地說"寒兒,別信命......"
別信命。
江寒彎腰撿起帛書,指尖再次觸到"噬靈"二字時,胸口的墨玉又開始發(fā)燙。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極淡的氣流從墨玉滲出,順著血脈往指尖爬,竟與帛書上的朱砂氣隱隱相融。
"寒玉為引......"他低聲念著,突然懂了。父親留下的墨玉,或許不只是信物,更是這詭異功法的鑰匙。老管家說這是"生路",原來這生路,是要用命去搏的。
他小心翼翼地將帛書折成小塊,塞進貼身的布兜里,又把墨玉攥在手心。兩塊東西隔著布料相貼,傳來安穩(wěn)的暖意。他吹滅油燈,柴房瞬間沉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晨光透過柴縫,在地上投下細碎的亮斑。
走出柴房時,王彪的藤條正好抽在旁邊一個雜役身上。"還愣著?等著吃屎嗎!"江寒低頭走過去,肩上的傷口被藤條帶起的風(fēng)掃過,疼得他肌肉一縮。
但他的腳步?jīng)]停。
砍柴刀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和往常一樣,磨得發(fā)亮的刀刃映出他消瘦的臉,可那雙眼睛里的光,卻和以往不同了。有瘋狂,有決絕,更有一絲破釜沉舟的篤定。
他不知道這卷殘缺的"噬靈"功法會把他帶向哪里,是經(jīng)脈盡斷的絕境,還是父親說的那條生路。但他知道,從他握緊帛書和墨玉的這一刻起,那個任人打罵的雜役江寒,已經(jīng)死了。
往后的路,哪怕是踩著自己的血走,他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