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冬,鵝毛大雪連下了三日,整座洛陽城被裹進(jìn)一片素白里。紫宸殿的鎏金銅獸爐里,龍涎香燃得正旺,煙氣裊裊纏上殿頂?shù)谋P龍藻井,卻驅(qū)不散殿內(nèi)那股滲入骨髓的寒意 —— 先帝趙雍的梓宮就停在殿中,明黃色幔帳低垂,像一道隔斷生死的屏障。
十三歲的新帝趙珩穿著簇新的孝服,領(lǐng)口袖口還沾著未拆的線跡,顯然是趕制出來的。他瘦小的身子縮在長姐趙徽身邊,雙手死死攥著她的袖口,指節(jié)泛白,牙齒咬著下唇,才沒讓哭聲溢出來。趙徽一身素白襦裙,僅用一根羊脂玉簪束起及腰烏發(fā),發(fā)尾還沾著幾片未抖落的雪粒。她垂眸看著弟弟發(fā)抖的肩背,指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聲音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洛水:“陛下別怕,有長姐在?!?/p>
這話她說得篤定,指尖卻悄悄掐了掐掌心 —— 昨夜她在梓宮前守了半宿,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先帝彌留時的模樣。那時先帝氣若游絲,卻還攥著她的手,斷斷續(xù)續(xù)道:“徽兒…… 珩兒年幼…… 宗室虎視…… 蕭策…… 可用卻不可信…… 你要…… 撐住……” 溫?zé)岬难獜南鹊圩旖且绯觯丛谒氖直成?,如今雖已洗凈,卻像還留著灼人的溫度。
殿外突然傳來甲胄摩擦的脆響,由遠(yuǎn)及近,帶著風(fēng)雪的寒氣。片刻后,一個高大的身影掀簾而入,寒風(fēng)裹著雪粒撲進(jìn)來,讓殿內(nèi)的燭火猛地晃了晃。大將軍蕭策身著銀白戰(zhàn)甲,肩甲上積的雪還沒化,靴底沾著的泥雪在金磚上印出一串深色腳印。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剛毅,左額一道淺疤從眉骨延伸到太陽穴,是當(dāng)年平定西羌時留下的戰(zhàn)功。
蕭策徑直走到梓宮前,撩甲跪地,行了三叩九拜大禮,動作標(biāo)準(zhǔn)利落,沒有半分敷衍。起身時他抬手拂去膝上的雪,目光掃過趙徽,眉頭微蹙:“長公主,京畿大營已按您的吩咐布防,四門皆有重兵駐守。只是…… 趙王趙遂帶著濟(jì)北王、淮南王、代王三位宗室王爵在宮門外求見,說是要‘商議新帝安?!瑢崉t…… 恐有異心。”
他說 “恐有異心” 時,語氣加重了幾分。蕭策與宗室諸王素來不和 —— 三年前趙王想拉攏他分權(quán),被他以 “軍人不涉黨爭” 回絕,從此便結(jié)了梁子。如今先帝駕崩,這些人怕是要借著 “新帝年幼” 做文章。
趙徽抬眸,眼底沒有半分慌亂。她比誰都清楚趙王的野心 —— 先帝在時,趙王就多次以 “宗室輔政” 為由,試探兵權(quán),甚至私下截留封地賦稅,先帝念及手足情分,只削了他兩個縣的封地,沒做重罰。如今先帝駕崩,這頭老狐貍必然要跳出來。
她抬手理了理趙珩皺巴巴的衣領(lǐng),指腹輕輕蹭過弟弟凍得冰涼的耳垂,對身后的侍女青黛道:“帶陛下回東宮,讓御膳房燉碗姜湯,看著陛下喝下。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 —— 包括皇后娘娘,都不得入東宮半步?!?/p>
青黛躬身應(yīng)下,小心翼翼地牽過趙珩的手。趙珩一步三回頭,大眼睛里滿是依賴:“長姐…… 我等你回來?!?/p>
“乖。” 趙徽沖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安撫,卻藏著不容錯辨的堅定。
待東宮的人走遠(yuǎn),趙徽才轉(zhuǎn)向蕭策,語氣依舊淡然:“蕭將軍,宗室諸王求見,本公主若不見,倒顯得心虛。你隨我去偏殿,看看他們想說什么。”
蕭策頷首,跟在趙徽身后。穿過回廊時,風(fēng)雪打在廊柱上,發(fā)出嗚嗚的聲響。他看著身前女子的背影 —— 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纖細(xì),卻挺得筆直,像寒冬里傲然挺立的寒梅。蕭策心中有些復(fù)雜:趙徽是先帝唯一的嫡女,自小就跟著先帝在御書房批閱奏折,十歲時就能對賑災(zāi)政策提出修改意見,先帝曾私下對他感嘆 “若徽兒是男兒,這皇位必屬她”。如今新帝年幼,趙徽以長公主身份輔政,本是順理成章,可宗室諸王向來輕視女子,總覺得 “牝雞司晨” 是禍?zhǔn)?,今日這場交鋒,怕是不好應(yīng)付。
偏殿內(nèi)早已燒起了地龍,暖意融融,卻擋不住殿內(nèi)幾人的冷意。趙王趙遂端坐在上位的紫檀木椅上,穿著一件貂皮大氅,手指上的玉扳指在燭火下泛著油光。濟(jì)北王、淮南王、代王分坐兩側(cè),個個面色凝重,眼底卻藏著幾分看好戲的意味。見趙徽進(jìn)來,四人竟無一人起身,依舊端坐不動 —— 按禮制,即使是宗室王爵,見了長公主也該起身行禮,這般做派,顯然是故意羞辱。
趙遂捻著山羊胡,語氣帶著施舍般的意味:“徽丫頭,先帝剛走,國喪期間本不該說這些,可珩兒年紀(jì)太小,才十三歲,連奏折都認(rèn)不全,你一個女子居深宮輔政,難免遭人非議。不如將朝政交給我們這些宗室長輩,你安心在后宮照看珩兒,教他讀書寫字,才是正理。”
他故意把 “女子”“后宮” 幾個字咬得極重,像是在提醒趙徽 “你的本分在哪里”。
趙徽走到殿中,沒有落座,只是冷冷地看著趙遂。她今日沒帶任何侍衛(wèi),只穿了一身素衣,卻莫名讓人不敢直視?!巴跏宕搜圆钜印!?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先帝遺詔由鴻臚寺卿、御史大夫、丞相三人共同見證,明明白白寫著‘長公主趙徽輔政,軍國大事可先斷后奏’。王叔是質(zhì)疑先帝的遺詔,還是覺得三位顧命大臣都在說謊?或是…… 王叔覺得本公主是女子,就不配輔政?”
最后一句她問得極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你!” 趙遂沒想到趙徽如此直接,竟當(dāng)眾提遺詔,一時語塞。他確實沒把遺詔放在眼里 —— 在他看來,女子輔政本就是權(quán)宜之計,如今先帝不在了,這遺詔自然作不得數(shù)。
旁邊的濟(jì)北王連忙打圓場,他身子微胖,說話時帶著喘:“長公主息怒,趙王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如今朝野動蕩,匈奴在邊境蠢蠢欲動,地方豪強(qiáng)又截留賦稅,若由女子執(zhí)政,恐讓外臣鉆了空子,比如……”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站在趙徽身后的蕭策,“比如手握兵權(quán)的將軍,若有異心,長公主如何應(yīng)對?”
這話既捧了宗室,又暗指蕭策不可信,還把難題拋給了趙徽,可謂一箭三雕。
蕭策臉色一沉,上前一步,右手按在腰間佩劍上,沉聲道:“濟(jì)北王這話是什么意思?末將自束發(fā)從軍,大小戰(zhàn)役打了二十余場,身上傷疤皆是為大趙所留,豈能容你這般污蔑!若你覺得末將有異心,可拿出證據(jù),否則休怪末將以‘誹謗大臣’論罪!”
他氣勢逼人,濟(jì)北王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趙徽抬手制止了蕭策,目光掃過四位王爺,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他們的偽裝:“本公主知道諸位王叔擔(dān)心什么。但江山是趙家的江山,先帝將它交到珩兒手中,也交到我手中,我便不會讓趙家的基業(yè)受損。至于外臣 —— 蕭將軍掌兵,是先帝親自任命的,他的忠心,先帝信,我也信;丞相沈仲文掌政,老成持重,從未出過差錯。各司其職,無需諸位王叔操心?!?/p>
她頓了頓,語氣陡然轉(zhuǎn)厲,目光落在趙遂身上:“若諸位王叔只是來勸本公主交權(quán),那便請回吧。若是真心為了江山,就該好好約束封地的屬官 —— 比如趙王王叔封地內(nèi),那些壟斷鹽鐵買賣、截留賦稅的豪強(qiáng),若王叔能將他們繩之以法,本公主倒要敬王叔一聲‘為國分憂’。否則,本公主雖為女子,也懂得‘國法無情’四個字,斷不會因‘宗室’二字,就縱容有人損害朝廷利益?!?/p>
這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趙遂臉上。他封地內(nèi)確實有豪強(qiáng)壟斷鹽鐵,每年給他上供的銀子不計其數(shù),這事他以為做得隱秘,沒想到趙徽竟知道得如此清楚。趙遂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手指攥著椅柄,指節(jié)發(fā)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他若是反駁,就是承認(rèn)自己知情不報;若是不反駁,就等于默認(rèn)了趙徽的指控。
濟(jì)北王幾人也沒想到趙徽竟掌握了趙王的把柄,一時都不敢作聲。四人對視一眼,眼底滿是慌亂,最終只能悻悻起身,拱手道:“長公主英明,是我等思慮不周,先行告退?!?/p>
看著四人狼狽離去的背影,蕭策眼中多了幾分欣賞:“長公主今日應(yīng)對得極好,只是宗室諸王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在封地經(jīng)營多年,黨羽眾多,日后恐還有麻煩?!?/p>
趙徽轉(zhuǎn)過身,看向窗外飄落的雪花,廊下的紅梅被雪壓彎了枝,卻依舊透著艷色。她輕聲道:“麻煩總會有的,關(guān)鍵是如何解決。蕭將軍,京畿大營的兵權(quán),還需你多費心 —— 宗室諸王若想作亂,必然要先動京畿大營,你需盯緊些,尤其是那些與宗室有往來的將領(lǐng),切不可讓他們有機(jī)可乘?!?/p>
“末將遵命?!?蕭策躬身應(yīng)下,目光落在趙徽的側(cè)臉上。燭火映在她臉上,柔和了她的輪廓,卻掩不住眼底的銳利。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 若能將這位長公主娶回家,既能拉攏皇室,又能借助她的才智,日后這大趙的權(quán)柄,說不定就能落在自己手中。
他定了定神,語氣帶著幾分懇切:“只是長公主,如今局勢復(fù)雜,你孤身一人在深宮,難免力不從心。末將倒有一計,可助你穩(wěn)固地位?!?/p>
趙徽挑眉:“哦?蕭將軍請講。”
“末將愿娶長公主為妻,” 蕭策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語氣帶著不容錯辨的誠意,“屆時,將軍府與皇室聯(lián)姻,既能堵住宗室的嘴 —— 他們總不能說‘外戚輔政’不如‘宗室干政’,又能讓末將名正言順地輔佐你,幫你應(yīng)對那些明槍暗箭,一舉兩得?!?/p>
趙徽心中一凜。蕭策的心思,她不是不懂。他手握京畿大營五萬兵權(quán),若是再與自己聯(lián)姻,就成了外戚與武將的結(jié)合,權(quán)勢滔天。屆時,他恐怕就不是 “輔佐” 自己,而是 “掌控” 自己了 —— 先帝那句 “蕭策可用卻不可信”,果然沒說錯。
她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淡淡道:“蕭將軍的心意,本公主心領(lǐng)了。只是先帝剛逝,國喪期間談婚論嫁,于禮不合,也恐惹天下人非議。此事,日后再議吧?!?/p>
這話既沒答應(yīng),也沒完全拒絕,留了幾分余地。蕭策看著她疏離的眼神,知道她是婉拒了,心中有些不甘,卻也不敢逼得太緊 —— 如今他還需要借助長公主的名義穩(wěn)定軍心,若是鬧僵了,對自己沒好處。他只能拱手:“是末將考慮不周,長公主勿怪?!?/p>
趙徽沒再說話,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蕭策退下。待殿內(nèi)只剩她一人,青黛端著一杯熱茶進(jìn)來,杯壁還冒著熱氣:“公主,您剛才對蕭將軍是不是太冷淡了?如今咱們正是需要兵權(quán)支持的時候,蕭將軍手握京畿大營,若是得罪了他……”
“得罪?” 趙徽接過茶杯,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卻暖不了心底的涼意,“他想的不是支持我,是掌控我。蕭策此人,剛直勇猛,是難得的將才,卻也野心勃勃,眼里容不下別人分權(quán)。若我真嫁給他,日后恐怕就成了他的傀儡,珩兒的皇位,也會岌岌可危?!?/p>
青黛嘆了口氣:“可除了蕭將軍,咱們還能依靠誰呢?丞相沈大人雖中立,卻向來明哲保身,不愿卷入宗室與公主的紛爭;其他大臣要么依附宗室,要么觀望,根本靠不住。對了,奴婢聽說丞相沈大人的庶子沈硯,在翰林院只是個從七品編修,無權(quán)無勢,聽說倒是有些才華,可也幫不上什么忙?!?/p>
趙徽聽到 “沈硯” 這個名字,眼底閃過一絲微光。昨日她在御書房翻閱翰林院遞上來的奏折批注,大多是些歌功頌德、無關(guān)痛癢的話,唯有一份關(guān)于鹽鐵利弊的分析,見解獨到,不僅指出了官營鹽鐵的腐敗、民營鹽鐵的壟斷問題,還提出了 “分利拉攏士族” 的想法,署名正是沈硯。
她記得沈硯 —— 三年前科舉,他本是殿試第三名,卻因母親是相府丫鬟出身,被宗室以 “出身低微,恐辱沒朝堂” 為由,貶為翰林院編修。這三年來,他在翰林院沉默寡言,從不參與黨爭,卻沒想到,竟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
“青黛,” 趙徽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你去翰林院一趟,把沈硯叫到長樂宮來,就說本公主有政務(wù)要問他。記住,別聲張,悄悄去?!?/p>
青黛雖疑惑,卻還是躬身應(yīng)下:“奴婢遵旨?!?/p>
長樂宮的暖閣里,地龍燒得正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梅花香。沈硯穿著一身青色的翰林院制服,衣料有些陳舊,袖口還縫著一塊補(bǔ)丁,顯然是穿了有些年頭了。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冰涼的金磚上,腰背挺得筆直,沒有半分諂媚之態(tài)。
沈硯身形清瘦,面容白皙,眉毛細(xì)長,鼻梁高挺,唇色偏淡,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唯有那雙眼睛,黑得像深潭,平靜無波,卻又像能看透人心,讓人不敢小覷。
“沈編修,” 趙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幾分審視,“昨日你遞上來的鹽鐵分析,本公主看了,見解獨到。你且說說,如今朝廷的鹽鐵制度,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她沒有讓他起身,既是試探,也是考驗 —— 若是沉不住氣的人,此刻怕是早已慌了神。
沈硯伏在地上,聲音平穩(wěn),沒有半分顫抖:“回長公主,如今朝廷鹽鐵實行‘官營與民營并行’制度,看似兼顧公私,實則弊端叢生。先說官營鹽鐵:負(fù)責(zé)官營的鹽鐵署官員大多是宗室或勛貴子弟,他們不懂實務(wù),卻擅長中飽私囊 —— 官鹽里摻沙子、官鐵打造的農(nóng)具一用就斷,是常有的事??杉幢闳绱耍冫}官鐵的價格卻比民營高了三成,百姓買不起,只能被迫買私鹽私鐵?!?/p>
“再看民營鹽鐵:雖質(zhì)量上乘,卻被地方豪強(qiáng)與部分地方官壟斷。比如趙王封地內(nèi)的鹽場,十有八九被他的小舅子周奎掌控,周奎將鹽價抬高五倍,百姓若敢買其他鹽商的鹽,就會被他的人打砸店鋪,甚至傷及性命。更嚴(yán)重的是,鹽鐵之利大半流入豪強(qiáng)與地方官手中,朝廷每年從鹽鐵中所得,不足預(yù)期的三成,導(dǎo)致國庫空虛 —— 去年冬天陜西道鬧雪災(zāi),朝廷竟拿不出賑災(zāi)銀子,還是靠富商捐款才渡過難關(guān)。”
他說這些時,條理清晰,數(shù)據(jù)準(zhǔn)確,顯然是做了充分的調(diào)查,而非空口白話。
趙徽點點頭,這與她派人調(diào)查的結(jié)果不謀而合。她之前也想過改革鹽鐵制度,卻苦于沒有可行的計策 —— 蕭策曾提議 “派兵鎮(zhèn)壓豪強(qiáng),收回鹽鐵經(jīng)營權(quán)”,可這樣一來,必然會引發(fā)地方叛亂,如今邊境不穩(wěn),朝廷根本經(jīng)不起折騰。
“那你有什么解決之策?” 趙徽追問,語氣多了幾分認(rèn)真。
“臣以為,可推行‘鹽鐵專賣改革’,” 沈硯抬起頭,目光直視趙徽,卻無半分逾矩,“由朝廷統(tǒng)一管控鹽鐵的生產(chǎn)與銷售,在各州設(shè)立鹽鐵司,負(fù)責(zé)收購鹽鐵、定價售賣。鹽鐵司的長官由朝廷任命,需從寒門或無黨派官員中選拔,確保清正廉潔。同時,允許士族子弟參與鹽鐵司的管理 —— 在鹽鐵司設(shè)立‘監(jiān)丞’一職,由士族子弟擔(dān)任,負(fù)責(zé)監(jiān)督鹽鐵司的運作,無需他們親自處理實務(wù),只需定期向朝廷匯報即可?!?/p>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士族子弟擔(dān)任監(jiān)丞后,可獲得鹽鐵司利潤的三成作為分紅。這樣一來,士族既能獲得實惠,又有了監(jiān)督權(quán)力,自然會支持改革;而朝廷通過鹽鐵司,既能掌控鹽鐵之利,充實國庫,又能避免與豪強(qiáng)直接沖突 —— 豪強(qiáng)若想繼續(xù)壟斷鹽鐵,就需先過士族這一關(guān),士族為了自身利益,必然會與豪強(qiáng)抗衡,朝廷只需坐收漁利。”
趙徽心中一動。士族向來是朝堂的重要力量,他們雖不滿宗室專權(quán),卻也不愿支持女子輔政,一直處于觀望狀態(tài)。若能通過鹽鐵改革拉攏士族,就能形成一股制衡宗室的力量,還能充實國庫,可謂一舉三得。而且,沈硯的計策比蕭策的 “派兵鎮(zhèn)壓” 穩(wěn)妥得多,不會引發(fā)地方動蕩。
“你這個計策,倒是周全,” 趙徽看著沈硯,眼中多了幾分欣賞,“只是士族子弟向來輕視實務(wù),認(rèn)為‘經(jīng)商是賤業(yè)’,若他們不愿擔(dān)任監(jiān)丞,該如何是好?”
“臣有一法,” 沈硯道,“可將‘鹽鐵監(jiān)丞’定為‘從五品’官職,雖無實權(quán),卻有官階。士族子弟擔(dān)任監(jiān)丞,既能獲得分紅,又能積累官階資歷,日后可憑此調(diào)任其他官職。而且,朝廷可下旨表彰擔(dān)任監(jiān)丞的士族子弟,稱其‘為國分憂,體恤百姓’,滿足他們的名聲需求。如此一來,士族子弟必然趨之若鶩?!?/p>
趙徽笑了 —— 這沈硯,倒是把士族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士族最看重的,無非是 “權(quán)勢”“名聲”“利益”,沈硯的計策,恰好把這三點都兼顧到了。
她起身走到沈硯面前,抬手示意他起身:“沈編修,你很有才華。本公主身邊正缺一個懂政務(wù)、能謀劃的人,你可愿意從翰林院調(diào)出,到長樂宮當(dāng)差,協(xié)助本公主處理朝政?”
沈硯心中一喜 —— 他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受盡冷眼,嫡兄沈明更是處處打壓他,如今終于有機(jī)會施展才華,還是在長公主身邊當(dāng)差,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但他面上依舊恭敬,沒有半分得意:“臣謝過長公主抬愛,愿為長公主效犬馬之勞,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趙徽滿意地點點頭:“好。從今日起,你便是長樂宮的侍讀,正六品,隨本公主參與朝政。青黛,帶沈侍讀去熟悉一下長樂宮的環(huán)境,給他安排一間近一些的住處,再給他添置幾身新衣裳 —— 總不能讓別人說本公主虧待了自己人?!?/p>
“奴婢遵旨?!?青黛笑著應(yīng)下,看向沈硯的眼神多了幾分友善。
待沈硯跟著青黛離開,趙徽走到窗邊,看著庭院里被雪壓彎的紅梅。沈硯的出現(xiàn),像是為她打開了一扇新的門 —— 蕭策有兵權(quán),卻有私心,想掌控她;沈硯有智謀,且目前看來,對自己忠心耿耿,沒有野心?;蛟S,這個不起眼的庶子,會成為她爭權(quán)路上最重要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