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頓的街道在冬日午后的陽光下顯得寬闊而慵懶。劉波特裹緊了從醫(yī)院順出來的薄外套，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
和十年后相比，2015年的休斯頓少了些摩天大樓的壓迫感，多了幾分德州特有的粗獷。巨大的皮卡比比皆是，車身上偶爾能看到火箭隊的隊標——這提醒著劉波特，姚明雖然退役了幾年，但他帶來的那股“大夏旋風”余溫猶存。路過豐田中心球館時，他甚至看到外墻巨幅海報上還有姚明扣籃的經(jīng)典畫面，旁邊用中英文寫著“傳奇永存”。路邊大夏餐館的招牌也明顯比記憶里更多，更顯眼，“姚餐廳”的招牌在一眾店鋪中鶴立雞群。
“嘖嘖，大姚這影響力，真是潤物細無聲啊?！眲⒉ㄌ匦睦镟止局杏X這異國他鄉(xiāng)似乎也沒那么完全陌生了。不過，這一切繁華都與他這個剛從醫(yī)院爬出來的“窮病秧子”無關。
公交車在唐人街附近停下。劉波特拖著依舊沉重虛浮的腳步，一步一挪地往自己那個“家”的方向蹭。路過那個熟悉的街角——“幸運星”便利店時，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
“嘿！我的幸運星！上帝??！真的是你！” 一聲帶著濃重墨西哥口音、飽含巨大驚喜的吼叫差點把劉波特震個跟頭。只見那個胖胖的墨西哥店老板像一顆肉彈般從店里沖了出來，臉上洋溢著狂熱的光芒，一把抓住了劉波特枯瘦的手臂，力氣大得讓劉波特齜牙咧嘴。
“輕…輕點！大叔！骨頭要散架了！”劉波特趕緊求饒。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你簡直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我的幸運之神！”店老板迭聲叫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劉波臉上了，“昨天！就在昨天！你在我這里買了兩張彩票！然后！然后你就中了！中了整整一百萬！兩注二等獎！天??！我的小店出名了！今天早上排隊買彩票的人差點把門擠破！他們都想沾沾你的運氣！”
劉波特被他晃得頭暈眼花，心里吐槽：系統(tǒng)，你這“合理方式”合理過頭了吧？這效果也太立竿見影了！
“大叔…冷靜…運氣…運氣而已…”劉波特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臂。
“不！這絕不是運氣！這是神跡！你身上一定有神秘東方的力量！”店老板眼神狂熱，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以后！你買彩票都來我這里！我不收你錢！一張都不收！只要你讓我就跟著你買一模一樣的就行！怎么樣？求你了！”他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懇求。
劉波特看著他那副“大神求帶飛！我輔助賊6！”的表情，哭笑不得。他故意板起臉，調侃道：“大叔，跟著我買？很貴的！要收…管理費！很貴很貴的那種！而且…”他指了指自己慘白的臉和瘦弱的身體，“你看我這‘神秘東方力量’的代價…你確定付得起？”
店老板看著他這副“病入膏肓”還一本正經(jīng)談錢的樣子，狂熱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眼神變得驚疑不定起來。代價？用生命換來的運氣？他打了個寒顫，抓著劉波特的手也松開了。
“呃…這個…這個…”店老板支支吾吾，顯然被劉波的“大實話”嚇到了。
“開個玩笑啦！”劉波特哈哈一笑，拍了拍店老板厚實的肩膀（差點把自己拍倒），“彩票嘛，玩玩就好，別當真。真要買，下次還來你這兒，給錢！”說完，他揮揮手，留下還在原地凌亂的胖老板，繼續(xù)晃晃悠悠地朝唐人街深處走去。
“神秘的東方人…太可怕了…”店老板看著劉波特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喃喃自語，決定今晚去教堂多禱告一會兒。
走進熟悉的唐人街，喧囂的人聲和混雜的食物香氣撲面而來。狹窄的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繁體字的招牌，各色人種穿梭其間。劉波特根據(jù)記憶，拐進一條更窄、更舊的小巷。
“喲，這不是波特嘛？出院啦？”一個穿著花哨睡衣、叼著煙卷的胖大媽靠在自家雜貨店門口，斜睨著劉波特，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揶揄，“命挺硬啊，還沒被閻王爺收走？這次又欠醫(yī)院多少錢??？可別連累我們這條街的信用哦！”
“李大媽，托福托福，暫時還喘著氣兒呢?！眲⒉ㄌ爻冻鲆粋€假笑，腳步?jīng)]停。對這種勢利眼，他連敷衍都懶得走心。
“哼，窮鬼加病鬼，晦氣！”旁邊一個下棋的老頭也低聲嘟囔了一句，嫌棄地別過頭。
劉波特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看來原主人緣是真“好”啊。
“波特？是波特回來了嗎？”一個帶著驚喜和擔憂的聲音響起。住在巷子最里面、開著一家小小裁縫鋪的張嬸聞聲走了出來。她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面容和善，手里還拿著件沒做完的衣服。她快步走到劉波面前，上下打量著他，眼里是真切的關心：“哎喲，怎么瘦了這么多？臉色這么差！快回去歇著！鍋里還有點雞湯，等下過來一起吃飯！”
“張嬸，不用麻煩，我剛從醫(yī)院出來，吃不下。”劉波心里一暖，這大概是這條街上唯一真正關心原主的人了。
“波特哥哥！”一個扎著羊角辮、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從張嬸身后探出頭，是張嬸的孫女小雅。她怯生生地遞給劉波一個用彩紙折的小星星，大眼睛亮晶晶的：“送給你！媽媽說生病的人收到幸運星會很快好起來的！”
看著小女孩純真無邪的眼神和那顆粗糙卻充滿心意的小星星，劉波特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蹲下身，接過小星星，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謝謝小雅！真漂亮！哥哥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告別了熱情的張嬸和可愛的小雅，劉波特終于站到了“家”門口——一棟老舊公寓樓底層最角落的單間。掏出鑰匙打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著霉味、廉價消毒水和過期方便面調料包的復雜氣味撲面而來。
“嚯！這‘豪宅’，真是…低調奢華有內涵??！”劉波特自嘲地笑了笑，走了進去。
房間小得可憐，一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占據(jù)了大部分空間，一個舊冰箱嗡嗡作響，一張掉了漆的小桌子，一把瘸腿椅子。唯一的“奢侈品”可能是一個老舊的電視機。墻壁斑駁，帶著可疑的黃色水漬和霉點。最顯眼的是墻角那個五斗櫥，最上面那個抽屜半開著，里面塞滿了各種顏色的信封——全是催債信和保險拒付單，像一座無聲的絕望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