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絕癥之殤結(jié)婚三周年紀念日那天，我拿到了人生最殘酷的診斷書。"子宮內(nèi)膜嚴重粘連，
伴隨輸卵管閉塞，自然受孕概率低于0.01%。"醫(yī)生推了推眼鏡，
"考慮到您已經(jīng)三次試管失敗，建議考慮其他方案。"診室空調(diào)吹得我手指發(fā)僵。
0.01%，連小數(shù)點后第二位都吝嗇給予的希望。"謝謝醫(yī)生。"我聽見自己機械地回答，
把檢查單對折兩次塞進包里。那張紙在香奈兒羊皮包里燙得像塊火炭，
燒穿了我精心維持的體面。周言的邁巴赫準時停在醫(yī)院VIP通道。他今天親自開車，
修長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婚戒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怎么樣？"他轉(zhuǎn)頭問我，
聲音像在問一份季度報表。我盯著擋風玻璃上跳動的光斑："永久性不孕。
"車廂陷入詭異的寂靜。三年來我們默契地回避這個問題，
就像回避臥室里那張兩米寬大床上永遠存在的空隙。"去福利院看看吧。"他突然說，
"城南新開了家兒童之家。"我猛地轉(zhuǎn)頭。后視鏡里我的眼睛紅得嚇人："你早就知道？
"周言的嘴角繃成直線。這個表情我太熟悉了，每次董事會有人質(zhì)疑他決策時，
他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上周李醫(yī)生就給我打過電話。"他單手打方向盤拐上高架，
"總要解決問題。"看，這就是周言。永遠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決麻煩，
包括他被迫娶的、現(xiàn)在連生育價值都失去的妻子。兒童之家的走廊鋪著幼稚的彩虹地墊。
我踩著Jimmy Choo高跟鞋走在上面，鞋跟不斷陷進軟墊里，
像在嘲笑我的徒勞掙扎。"周先生周太太好！"院長熱情地迎上來，
"聽說您二位想領(lǐng)養(yǎng)學齡前女孩？我們剛好有個特別合適的孩子。"她引我們來到活動室。
落地窗前坐著個穿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正安靜地拼著樂高。陽光給她睫毛鍍上金邊，
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她叫思思，四歲半。"院長壓低聲音，"父母車禍去世，
沒有其他親屬。"女孩聞聲抬頭，露出小鹿般的眼睛。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那眼神像極了小時候躲在衣柜里等姐姐來找的我。"要看看嗎？"周言在我耳邊問。
他呼吸拂過我耳垂，是這三年來少有的親密距離。后來我才明白，
那是獵手對踏入陷阱的獵物，最后的溫柔。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辦得出奇順利。
周氏集團的律師團隊只用兩周就掃清所有障礙，快得不像在辦理領(lǐng)養(yǎng)，
倒像在收購某家上市公司。"今天簽完字，思思就是我們的女兒了。
"周言今早系領(lǐng)帶時突然說。他站在衣帽間中央，像座完美的雕塑，
連晨光都偏愛地為他描上金邊。我涂口紅的手一頓，猩紅色膏體在唇邊劃出刺目痕跡。
鏡子里周言走過來，用拇指輕輕擦過我的嘴角。這個動作讓回憶突然閃回——姐姐失蹤前夜，
也這樣替我擦過沾到果醬的臉。"走吧。"我躲開他的觸碰，拿起鱷魚皮手包。
福利院的簽約室鋪著淺藍色墻紙，桌上擺著厚厚一疊文件。
思思穿著我們上周送去的白色連衣裙，乖巧地坐在周言腿上玩手指。"在這里簽字就行。
"院長推過文件，鋼筆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就在我彎腰簽字的瞬間，
思思突然伸手去夠桌上的糖果罐。她挽起的袖口滑落，
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那個綠豆大小的胎記——月牙形狀，邊緣帶著細小鋸齒。
我的鋼筆啪地掉在合同上，洇出一團墨跡。"怎么了？"周言皺眉。"不要這個孩子。
"我聽見自己說，聲音尖利得不像人類，"換一個。"滿室寂靜。思思怯生生地縮回手，
胎記重新藏進袖口。但那個畫面已經(jīng)烙在我視網(wǎng)膜上——和姐姐日記里畫的一模一樣的胎記，
她在失蹤前一個月寫道："今天發(fā)現(xiàn)寶寶手腕有個月亮胎記，真神奇。
"周言把思思交給社工，轉(zhuǎn)身時眼里結(jié)著冰："理由？""胎記。"我攥緊發(fā)抖的手，
"太丑了。"院長倒吸一口氣。周言的表情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他緩緩搖頭："許意嵐，
你瘋了？""離婚吧。"我摘掉婚戒放在合同上，"你以后想養(yǎng)多少個都行。
"周言突然笑了。那是商場上殺伐決斷的笑，
是當年逼我父親簽下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時的笑："就為這個胎記？""小許啊，
"婆婆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珍珠項鏈嘩啦作響，"你自己生不了，我們小言都沒嫌棄你。
現(xiàn)在好容易看上個孩子，你又挑三揀四？"周言抓起我的手，
力道大得讓我以為腕骨會碎："國內(nèi)最好的皮膚科醫(yī)生，下周就能安排手術(shù)。""不必了。
"我抽回手，胎記的位置在發(fā)燙，"我只要離婚。""你到底在隱瞞什么？
"周言突然壓低聲音，呼吸噴在我耳畔，"從見到思思第一天起就不對勁。
"我后退兩步撞上文件柜。三年來第一次，我在這段婚姻中感到真實的恐懼。因為就在剛才，
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姐姐失蹤時懷孕三個月，而周言的家族，
正是當年那起綁架案的最大受益人。
2 玫瑰與荊棘離婚協(xié)議書被我摔在周言書房的實木辦公桌上，紙張邊緣劃出一道細痕。
"簽字。"我盯著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周言慢條斯理地合上正在審閱的合同，
鋼筆在指間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輕輕擱在離婚協(xié)議旁邊。他抬眼，
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緒："理由？""我說過了，那個孩子——""胎記？
"他嗤笑一聲，"許意嵐，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什么時候在意過這種無聊的東西？
"我攥緊手指，指甲幾乎陷進掌心。他太了解我，了解我的軟肋，了解我的偽裝。可這一次，
他猜不透我真正的恐懼。"你不簽，我就起訴。"我轉(zhuǎn)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他的拇指摩挲著我腕間的脈搏，力道不輕不重，卻讓我渾身發(fā)冷："起訴什么？感情破裂？
分居兩年？還是……"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你終于想起來，你姐姐是怎么失蹤的了？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你果然知道。"我死死盯著他，聲音發(fā)抖，"周言，
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他松開我，轉(zhuǎn)身走向書房的落地窗。窗外是周家老宅的玫瑰園，
鮮紅的花瓣在暮色中像凝固的血。"許意嵐，"他背對著我，聲音低沉，"有些事，
不知道對你更好。"凌晨兩點，我赤腳踩在周家老宅的走廊地毯上，
手里攥著一把小巧的黃銅鑰匙——這是我從周言的西裝口袋里偷來的。
他的書房有個上鎖的抽屜，我盯了三年，從未敢碰。但今晚，我必須知道真相。
鑰匙插入鎖孔時發(fā)出細微的"咔噠"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屏住呼吸，
緩緩拉開抽屜——里面躺著一份泛黃的檔案袋，封口處蓋著"絕密"的紅色印章。
手指顫抖著解開纏繞的棉線，一張照片滑了出來。照片上的女孩穿著白色連衣裙，
站在玫瑰園里微笑。她的手腕上，赫然是一枚月牙形的胎記?！俏业慕憬?，許意珊。
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2009.07.15，玫瑰園，她永遠留在這里。
"我的胃部猛地痙攣，差點干嘔出聲。就在這時，走廊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
朝著書房逼近。我迅速把照片塞回檔案袋，剛合上抽屜，書房的門就被推開。周言站在門口，
西裝外套已經(jīng)脫下，白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
他手里端著一杯熱牛奶——這是我們結(jié)婚后他唯一展現(xiàn)過的溫柔習慣，每當我失眠，
他都會親自熱一杯牛奶送來。可今晚，牛奶杯在他手中像某種諷刺的刑具。"睡不著？
"他問，目光掃過書桌，最后落在我蒼白的臉上。"嗯。"我勉強扯出一個笑，"有點頭疼。
"他走近，把牛奶遞給我："喝了會好點。"我接過杯子，溫熱的瓷壁燙著指尖。
他的目光太深，深到我怕下一秒就會溺斃其中。"周言，"我突然開口，"你愛過我嗎？
"他怔了一瞬，隨即失笑："怎么突然問這個？""回答我。"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玫瑰都被夜風吹得低下頭。"愛過。"他說，"但有些事，比愛情重要。
"我仰頭喝光牛奶，甜膩的液體滑過喉嚨，像吞下一把刀。后半夜，我陷入詭異的夢境。
夢里我站在玫瑰園中央，泥土里伸出一只蒼白的手，腕間的月牙胎記被鮮血染紅。
我拼命扒開泥土，卻看到姐姐睜著空洞的眼睛對我笑："嵐嵐，你嫁給了一個魔鬼。
"我尖叫著醒來，發(fā)現(xiàn)周言正坐在床邊，手指撫過我的額頭。"做噩夢了？"他問。
我猛地推開他，跌跌撞撞沖進浴室，趴在洗手臺前干嘔。鏡子里我的嘴角掛著奶漬，
像極了當年姐姐替我擦掉的果醬。周言跟進來，遞給我一塊毛巾。我抬頭，
從鏡子里與他對視："那個孩子……思思，到底是誰？
"他的眼神驟然變冷："你知道了什么？""我知道我姐姐死前懷孕了。"我轉(zhuǎn)身面對他，
"我知道她的孩子手腕上有月牙胎記。"我的聲音發(fā)抖，"我還知道，
周家老宅的玫瑰園下面，埋著不止是花。"周言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裂痕。他一把扣住我的肩膀，
力道大得讓我撞上瓷磚墻："許意嵐，別再查了。""為什么？"我冷笑，
"怕我發(fā)現(xiàn)你父親是綁架案的幕后主使？還是怕我知道，你娶我只是為了監(jiān)視我？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思思抱著小熊玩偶站在門口，
睡眼惺忪地問："爸爸媽媽，你們在吵架嗎？"月光照在她的手腕上，
那枚月牙胎記清晰可見。3 血染的月光周言的手還扣在我肩上，力道卻松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的思思，聲音是罕見的緊繃：“回去睡覺?！毙∨⒈е⌒芡媾迹?/p>
赤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磚上。月光透過落地窗，
把她手腕的月牙胎照得發(fā)亮——和我浴室鏡子里自己慘白的臉形成詭譎的呼應(yīng)。
“媽媽在哭嗎？”思思小聲問，眼睛像蒙著霧的玻璃珠。周言側(cè)身擋住我，
語氣放軟：“沒有，媽媽做噩夢了?！彼哌^去抱起孩子，寬厚的背影完全遮住我的視線。
我聽見他低聲哄著思思，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那杯摻了安眠藥的牛奶開始在我胃里翻攪，但恐懼比藥物更鋒利地割著我的神經(jīng)。
姐姐的日記本就在我枕頭底下。密碼：0715保險柜藏在衣帽間最里側(cè)的暗格里。
我跪在羊絨地毯上，手指顫抖著輸入姐姐日記最后一頁的密碼：0715。
金屬門彈開的瞬間，塵封的紙張氣息撲面而來。最上層是周氏集團二十年前的股權(quán)文件，
泛黃的紙頁上印著我父親被迫簽名的轉(zhuǎn)讓協(xié)議。下面壓著幾張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暴雨夜，
周家老宅后門，兩個男人扛著麻袋塞進后備箱。但真正讓我血液倒流的是最底層的文件。
特殊標記：月牙形胎記（左腕）實驗?zāi)康臋诖棠康貙懼骸巴ㄟ^基因篩選培育完美繼承人”。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面，指甲摳進地毯織縫。所以思思不是意外，是周家精心“培育”的產(chǎn)物？
而我姐姐許意珊，是死是活？窗外的玫瑰園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像無數(shù)冤魂的絮語。
凌晨三點，雷聲炸響。我掀開窗簾一角，看見周言穿著黑色雨衣，獨自在玫瑰園里挖掘。
鐵鍬每一次插入泥土都濺起暗紅的水花——那些吸飽了血的玫瑰，根系早已腐爛發(fā)黑。
抓過手機拍下視頻，卻在按下發(fā)送鍵時僵住。發(fā)給誰？警察？記者？
還是周家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保護傘”？閃電劈開夜幕的剎那，周言突然抬頭。
隔著雨幕和二樓的玻璃窗，我們的視線精準相撞。他沾滿污泥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睛亮得駭人，像鎖定獵物的狼。我猛地拉上窗簾，后背緊貼墻壁。手機在掌心震動，
屏幕亮起周言的短信：“不想思思出事，就下來。”雨水泥濘沒過腳踝。
周言把鐵鍬插在土堆旁，腳下是個半米深的坑洞?！巴诘绞裁戳?？”我的聲音被雨聲切碎。
他遞來一個密封的證物袋，里面是半截白骨，末端連著干枯的玫瑰根須。
骨頭上纏著褪色的紅繩——和我七歲那年編給姐姐的手鏈一模一樣?！澳愀赣H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