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是瘋了我真是瘋了,我才會給他發(fā)消息。都十二年了,生肖都過完一輪了,
你在干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簡易安躺床上一動不動,內(nèi)心卻在瘋狂咆哮。五分鐘前,
不知道怎么了,她給自己十二年前的高中同學(xué)林江平發(fā)了條微信,
一條邏輯混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的微信?!班拧镁貌宦?lián)系哈!問你幾個問題,
結(jié)婚?有對象?男的女的?接受形婚嗎?我行嗎?啊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
或者就回答最后一個問題也行?!秉c擊發(fā)送!扔手機(jī)!快跑!
簡易安把自己按在廁所好幾分鐘,估摸著應(yīng)該撤不回了,才耷拉著拖鞋啪地一下躺到了床上。
林江平,這個無論她戀愛分手還是結(jié)婚離婚都始終住在她心底的名字。連同他的生日一樣,
早在十二年前就牢牢刻在他心底了。簡易安很坦誠,這么多年談的那三次戀愛,
每次都會大大方方告訴對方,“我的初戀有點特殊,我喜歡他三年,從暗戀到明戀,
高調(diào)到全年級都知道了,可是他喜歡男的哈哈哈哈哈。
”她把這件事當(dāng)個笑話一樣講給每一個前任聽。
她講的時候眉飛色舞仿佛這樣就會很幽默似的,
仿佛這樣就能掩飾深埋心底那抹淡淡的憂傷似的。現(xiàn)在,四下無人,
小小的出租屋里只有她自己,她又把那句話重復(fù)了一遍,這次卻是無論如何都笑不起來了。
“這其實……一點都不好笑?!焙喴装侧r間一分一秒過去,
房間里安靜地只剩呼吸和秒針的交錯。她已經(jīng)不再在心里發(fā)狂了,反倒有一種解脫的平靜。
她甚至不再期待結(jié)果了,不再期待一個在微信列表躺了十二年的故人會給她回微信。
至少……我又勇敢了一次吧!簡易安笑了笑,想起來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
她在閨蜜蘇顏的慫恿下,曾真的很勇敢地表白過一回。那時候用的還是QQ。怎么表白的呢?
她拿起手機(jī)翻了翻當(dāng)時的空間相冊,翻了很久很久……沒找到!
她記得自己當(dāng)時的聊天記錄都存著呢,上了大學(xué)第一次失戀的時候換了個QQ號,
給相冊搬了個家,可能那個時候弄丟了吧。
反倒是把閨蜜和她的暗戀對象——班里另一個男同學(xué)的表白記錄找到了。
班里在簡易安眼里的路人甲男同學(xué):既然錯過了,就不要再去想,
有的事情過去了就回不去了,以后如果遇到更好的就放手去追吧,
加油吧(握拳)閨蜜蘇顏:謝謝你~沒有想到你會回復(fù),還蠻開心的!以后你也是哦,
勇敢去追!開心地迎接大學(xué)生活吧,繼續(xù)加油啦?。ㄌ枺┻@就是閨蜜的表白過程,
蘇顏表白完跟她發(fā)QQ,簡易安才知道閨蜜原來暗戀那個男生。簡易安其實是有些生氣的,
高中三年,她什么都跟閨蜜說,可閨蜜竟然連她都瞞著……可簡易安沒有表現(xiàn)出生氣,
她還是發(fā)消息給閨蜜盡量帶上(笑哭)這樣的表情。接下來,就是閨蜜慫恿她表白的事了,
“你喜歡林江平全年級都快知道了,你表過白沒?(問號臉)”“沒有啊!
都知道了還表白什么?(笑哭)”然而,18歲的簡易安還是去表白了。
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表白的呢?手機(jī)屏幕的光映在簡易安臉上,照亮了她疑惑的表情。
窗外是夏夜?jié)獬淼暮冢輧?nèi)只有她劃拉手機(jī)屏幕的聲音,竟意外地和墻上的秒表協(xié)奏在一起。
簡易安指尖在冰涼的屏幕上劃動,三百多張“故人”分類里的聊天記錄,
竟然真的找不到她表白的那一張了。簡易安閉了閉眼,放下了手機(jī)。
算了吧……她完全想不起自己當(dāng)時說了什么,大概在聊天框里有三四行那么長吧。
林江平也回復(fù)她了,也是三四行那么長的話,她依稀記得有“好女孩”“勇敢”之類的詞。
這就是沒緣分吧!簡易安心里苦笑。三百多張關(guān)于表白事件的聊天記錄,她和別人的,
甚至別人和別人的,留得完完整整,偏偏自己最想看的那一張銷聲匿跡。
她看到了自己跟高中同桌王天悅說自己表白了時,高中同桌氣急敗壞地罵她的聊天記錄。
[媽的是他配不上你你知道么?][媽的輸人不輸氣場,
狗日你氣死我了][他在我眼里不過是個矮個屌絲不懂珍惜女生的純基佬罷了]矮么?
簡易安笑了笑,王天悅是個快一米八的女生,她眼里誰都矮??珊喴装灿X得林江平不矮,
她自己一米五出頭的個子,看誰都高。林江平有多高呢?她不知道,十二年了,
記憶太模糊了。她還看到了自己和林江平的初中同學(xué)、隔壁理科班的曹東陽說自己表白的事,
曹東陽的回復(fù):[林江平不怎么好,就不該給他表白。][別看他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好幫老師忙,
對人挺好。][可他很自私,我們小學(xué)同學(xué)深深地體會過。]為什么跟曹東陽說呢?
因為他是她和林江平之間唯一的交集了。自從文理分班后,
她和林江平之間好像沒什么說話的理由了。簡易安總是找曹東陽打聽林江平的情況,
他記得后來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四五年吧,他還找曹東陽打聽過林江平的情況的。當(dāng)時是在微信上,
簡易安記得,曹東陽說:[他每周都去爬山,每次都帶不同男朋友。]而現(xiàn)在,
她連曹東陽的微信都沒了……被她當(dāng)時還是男朋友的前夫給刪了……所以,她只能自己問了。
簡易安又想起了自己的問那一串毫無邏輯的話。她把聊天對話框往下滑,
點到了林江平那個界面。這么多年……一個前任,一個前夫,刪了一個又一個。
甚至那個前任刪了加,加了罵,罵完又刪,刪完覺得沒罵爽又加……反反復(fù)復(fù)很多回。
總歸呢!這兩個男人最終都無一例外地撕破臉了。而林江平,
卻從高中畢業(yè)微信剛剛興起的年代,
被她以“公事公辦加了班里所有老師同學(xué)的好友他也不能例外”的理由加上之后,
就老老實實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從未聊天,從未開始??赡芨星檫@種東西,
不開始就不會鬧得那么難堪吧!2 他的回信墻上的老式鐘表滴滴答答地走著,很吵,
吵得人睡不著。簡易安心想要不要再換個房子租。是的,和前夫離婚后,
她一個二十八歲的人又過上了剛畢業(yè)那時租房住的日子。算了!明天還要上班,先睡吧!
就當(dāng)我剛剛短暫地發(fā)了個瘋。簡易安像往常那樣拿起手機(jī)確定明日早起的鬧鐘。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xí)慣,就算明知道已經(jīng)定好了,她睡前還是要確定一遍。
然而——“需要形婚。你可以。”簡易安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看著微信彈出來的那條消息,
愣了足足五分鐘。林江平……他……竟然……回信了???簡易安突然想起高一那年,
她是宣傳委員,他是班長,他們一起出黑板報、一起組織辯論賽,一起在操場上聽歌,
林江平提供MP3,她提供耳機(jī)……那一年里記載了太多的美好。
簡易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但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藏不住喜歡她的。
那時,她是三組組長,林江平坐他后面是六組組長。當(dāng)時他的組員開玩笑隨口一句“組長!
你怎么天天往人家六組跑??!不然把你嫁過去算了!”簡易安自己覺得沒有什么過激反應(yīng),
但當(dāng)時所有組員都在震驚且調(diào)侃“不會吧!組長你怎么臉紅了!”“爺??!
你不會真喜歡他吧!”“簡易!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你知道的??!”是啊!
我一直都知道的啊!一個直女愛上一個gay,這就是我的青春,這題無解。
聊天框里輸入【那你男朋友呢……】刪除……【那你還有男朋友嗎】還是老公呢?
又刪除……反反復(fù)復(fù),簡易安不知道怎么回了。
就在簡易安在微信聊天界面反反復(fù)復(fù)“正在輸入中”的時候,對面發(fā)來一條消息:“領(lǐng)證嗎?
明天。”?。浚??!這么突然?!簡易安猶豫再三回復(fù)道:“我剛離婚,不想馬上領(lǐng)證。
”“理解。那西安住過來試試婚吧。我有一套兩居室,只有我和男友住?!庇谑堑诙?,
簡易安拖著一個28寸的行李箱來到了林江平所在的小區(qū)。十二年的時光,
足以讓一座城市改頭換貌,也足以讓一個人面目全非。簡易安站在那扇厚重的防盜門前,
手指懸在門鈴按鈕上方,遲遲沒有按下去。行李箱的輪子陷在樓道光滑的地磚縫隙里,
像她此刻的心情,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剛離婚不到兩個月,
她就拖著全部家當(dāng)站在了初戀的家門口。這一切荒謬得像一出蹩腳的都市情景劇。
她最終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心臟在胸腔里不合時宜地咚咚直跳,
仿佛回到十六歲那年第一次被他注視的時候。門內(nèi)傳來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門鎖“咔噠”一聲打開。門后的男人,
不再是記憶里那個穿著校服、笑容清爽帶著幾分少年莽撞的林江平。他更高了些,
或者說更挺拔了。簡單的家居服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
少年氣的柔軟被一種成熟男性的堅實所取代。臉部線條更加分明,下頜線清晰利落,
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溫和明亮,只是眼尾添了幾道極淺的細(xì)紋,
看人時帶著一種沉淀后的平靜和審視。他看到門外的簡易安和她的行李,
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極細(xì)微的意味不明。簡易安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有多狼狽。
昨天因為他的消息,她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又上了一天班,下班后又著急忙慌收拾行李,
可不疲憊么?簡易安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畢竟是初戀,她化了個妝,可畢竟不是18,
歲月的痕跡是粉底遮不住的。“簡易安?!绷纸介_口,聲音比記憶里低沉了些,
也更有磁性?!傲纸健!焙喴装矓D出一點笑容,感覺臉頰有些僵硬,“打擾了?!薄皼]有,
進(jìn)來吧?!彼麄?cè)身讓開通道,動作自然,仿佛接待一個只是偶爾來訪的普通朋友。
簡易安拖著笨重的行李箱跨進(jìn)門,輪子在玄關(guān)的木地板上發(fā)出咕嚕的噪音,
打破了屋內(nèi)的安靜。一股好聞的、混合了淡淡香薰和咖啡味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
與她租住那那個老舊小區(qū)不同,
也與一個多月前那個充斥著冷漠和爭吵殘痕的“家”截然不同。林江平關(guān)上門,
目光落在她寒酸的行李上,眉頭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但什么也沒問?!斑@是簡易安,
我高中同學(xué)?!彼麑χ鴱目蛷d走出來的另一個男人介紹道。那個男人——林森,聞聲走來。
他看著比林江平年輕幾歲,穿著質(zhì)地柔軟的針織衫,
看著就像是那種會精心生活、注重細(xì)節(jié)的男人。他看向簡易安,
臉上露出一個禮貌而周到的微笑。“你好,歡迎。隨便坐,當(dāng)自己家就好。
”林森的聲音溫和,笑容無可挑剔,但眼神深處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距離感。家?
這個概念對簡易安太淡了,雖然她自己不覺得,但實際上她真有些慘的。
她的父母就像九十年代電影里演的那樣,母親跟一個開出租車的跑了,父親因此受了些刺激。
小時候的她跟爺爺奶奶相依為命,讀書時又寄住在親戚家里,
她好像從來都沒有過一個常規(guī)意義上的家。曾經(jīng)嫁給前夫時,
她也曾以為自己會有一個家的……而眼前這個布置溫馨、充滿藝術(shù)氣息的空間,是別人的家,
是林江平和林森的家。她像是一個意外的、略顯突兀的闖入者?!爸x謝?!彼吐暬貞?yīng),
局促地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走錯片場的演員,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短暫的、空氣里都寫著尷尬的寒暄之后,林江平引著她走向一間客房:“你先住這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