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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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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子時三刻。

青陽城白日喧囂的南市早已陷入沉睡,只有更夫單調(diào)的梆子聲在空寂的街巷間回蕩。而在最不起眼的一條暗巷盡頭,一扇爬滿枯藤、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門悄然打開一道縫隙,微弱的光線溢出,又被濃重的黑暗迅速吞噬??諝庵袕浡还闪淤|(zhì)熏香和濃重脂粉混雜的、令人窒息的甜膩氣味——這里是“暗香閣”,青陽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也是某些秘密的特殊入口。

一個穿著肥大灰布袍、帽兜壓得極低的身影,無聲地融入了那道門縫后的陰影里。袍子漿洗得發(fā)硬,布料粗糙磨人,是我能找到的最不起眼的偽裝。帽兜下,我的臉被刻意抹上了幾道臟污,掩蓋了過于蒼白的膚色和眼底壓抑不住的、跳躍的冷光。

門后的景象與外面的骯臟狹窄截然不同。一條幽深向下、僅容兩人并行的石階甬道,壁上鑲嵌著昏暗不明的磷石,散發(fā)出幽幽的綠光,勉強勾勒出腳下濕滑的臺階輪廓??諝獬睗耜幚?,混雜著泥土和某種陳年霉味,甜膩的脂粉氣被隔絕在外。死寂得可怕,只有我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跳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每一步踏下,都帶起輕微的回音。

走了約莫半盞茶工夫,前方豁然開朗。甬道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青銅大門,門上雕刻著繁復扭曲的獸首花紋,在磷火映襯下顯得猙獰而詭異。兩個渾身籠罩在漆黑斗篷里、連面容都隱藏在陰影下的高大身影如同石雕般矗立在門兩側(cè)。他們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卻散發(fā)出一種濃重的、令人心悸的血腥氣和冰冷的殺伐之意,如同兩柄藏在鞘中的兇器。

其中一人微微抬起一只裹著黑色皮套的手,掌心向上。沒有任何言語,壓迫感卻撲面而來。

我定了定神,從寬大的袖袋里摸索出一枚小小的木牌——這是我在城中一個最不起眼的雜貨鋪,用最后一點能典當?shù)呐f銀釵換來的“入場憑證”,據(jù)說是黑市流通的末級通行物。木牌粗糙簡陋,上面歪歪扭扭刻著一個“末”字。

黑袍人接過木牌,指尖在上面一抹,木牌上那簡陋的刻痕微微亮起一絲微弱的紅光,旋即熄滅。他隨意地將木牌丟進旁邊一個敞口的黑色布袋里,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另一個黑袍人則緩緩抬起了頭。

帽兜下并非人類的臉孔!而是覆蓋著一張冰冷的、如同青銅澆筑而成的獸首面具!面具的眼孔處,兩點幽幽的紅光驟然亮起,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之瞳!

那兩點紅光掃過我全身,冰冷而無情,仿佛要將我每一寸血肉骨骼都穿透、解析。一股無形的寒意瞬間籠罩全身,如同被毒蛇盯上,心臟驟然縮緊!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紅光在我胸前刻意停留了一瞬——那里,是我貼身存放那枚古老玄鐵令印記的地方!

一股冰冷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暴戾氣息似乎在印記中微微一動,如同沉睡的兇獸感受到了挑釁,發(fā)出無聲的低吼。

面具眼孔處的紅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但僅僅一瞬,紅光便移開了。那青銅獸首面具緩緩低下,恢復成石雕般的狀態(tài)。厚重的青銅大門,在一陣沉悶的、仿佛來自遠古的機括咬合聲中,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一股混雜著濃郁藥草味、金錢銅臭和強大靈力波動的熱浪,裹挾著喧囂的聲浪,猛地從門縫里撲面涌出!如同另一個世界的氣息,粗暴地沖散了甬道的死寂和陰冷。

“快點?!币粋€嘶啞如同礫石摩擦的聲音,從門邊陰影里響起,聽不出情緒。

我深吸了一口那渾濁的空氣,邁步走了進去。身后厚重的青銅大門迅速無聲合攏,將甬道的死寂徹底隔絕。

門內(nèi)景象,如同畫卷在眼前猛然鋪開,帶著強烈的沖擊力!

這是一座巨大的、足以容納數(shù)百人的環(huán)形地下空間!穹頂高闊,鑲嵌著無數(shù)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明珠,如同倒懸的星河,將下方照得亮如白晝。空氣里彌漫著復雜的氣味:昂貴的熏香、丹藥的清冽、靈材的異香、食物的脂膩,還有一絲絲汗水和金屬的味道混雜其中。

下方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圓臺,由一種暗紅色的金屬鑄就,此刻空空如也。圓臺四周,環(huán)繞著層層疊疊向上延伸的階梯式環(huán)形看臺。最低最前方的位置,擺放著一張張鋪著金絲絨的寬大座椅,上面隨意坐著的人物,個個氣息深沉如淵,目光銳利如鷹,或是衣著華貴逼人,周身隱有寶光流轉(zhuǎn)。他們交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掌控局勢的從容與傲慢。

越往上,座位越是密集普通,到了最高層,已是略顯擁擠的長凳,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氣息彪悍的傭兵、眼神閃爍的商人、蒙面的獨行客、甚至還有幾個衣著寒酸卻眼神熱切的年輕修士。嘈雜的人聲、興奮的議論、還有某些角落毫不掩飾的貪婪目光,匯聚成一片嗡嗡的聲浪,充斥著整個空間。

而我所在的位置,是最高層最邊緣的一個角落。一個狹小的、勉強能讓人站立的石墩凸起,前面連張凳子都沒有,只有冰冷的石壁。視野極差,大部分被前方擁擠攢動的人頭和下方層層疊疊的看臺遮擋,只能費力地瞥見圓臺的一角。

這是最低等的末級入場者的位置,名副其實的“站著看”。

我靠在那冰冷的石壁上,帽檐壓得更低,視線如同潛伏的毒蛇,穿過擁擠的人群縫隙,精準地投向下方靠近圓臺的某個顯眼的區(qū)域。

在那里!

蕭家的專屬包廂!位置極佳,視野開闊。包廂外圍著半圈精美的鏤空花罩,里面陳設(shè)奢華。蕭辰正端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椅上,一身銀紋錦袍,在明珠光輝下熠熠生輝。他姿態(tài)從容,一只手隨意搭在扶手上,手指有節(jié)奏地輕輕敲擊著,眼神淡漠地掃視著下方喧鬧的人群,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俯瞰意味。他身邊依偎著的,正是穿著桃紅百蝶穿花裙的林薇薇。她妝容精致,巧笑倩兮,正低聲對蕭辰說著什么,眉眼間盡是得意和討好,不時還用挑釁的目光掃視著周圍那些對蕭辰投來傾慕眼神的女修。

在他們身后,侍立著一位面容嚴肅、鷹鉤鼻、眼神銳利如刀的老者。他氣息渾厚,如同一塊磐石,顯然是蕭辰的護衛(wèi)。

蕭家嫡系天才,青陽城未來的主人……果然無論在哪里,都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一股冰涼刺骨的火焰悄然在心口點燃。我移開視線,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戾氣,目光緩緩掃過整個拍賣場,尋找著那個名字——摘星閣。

玄鐵令傳遞的信息里,提到了摘星閣外圍最低級的情報來源……它會在這里嗎?以怎樣的形式存在?

就在此時,圓臺中央的地面無聲滑開一個洞口。一位身穿暗紫色錦袍、身形微胖、笑容可掬如同富家翁的中年男子,在兩名氣息沉凝的護衛(wèi)簇擁下,緩步走了上來。他走到圓臺中央,站定,臉上堆滿和煦的笑容,雙手抱拳,對著四周團團一揖。

“諸位貴賓,夜安!”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在巨大的空間里清晰地回蕩開,壓下了一部分喧囂?!俺忻筛魑毁p光,駕臨我暗香閣三年一度的‘暗月’秘拍!鄙人金萬三,忝為此次盛會的主持,定當竭誠服務,不負諸位信任!”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一股無形的威壓悄然彌漫開,竟讓嘈雜的場子瞬間安靜了不少。

“老規(guī)矩!價高者得!落錘無悔!若有哪位朋友想壞了規(guī)矩……”金萬三臉上的笑容陡然加深,眼中卻閃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寒芒,“呵呵,我暗香閣地底深處的‘寒冰獄’,可還空著不少位置呢?!?/p>

赤裸裸的威脅,配合著那張彌勒佛般的笑臉,反差巨大,效果卻極佳。整個拍賣場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

“好!識時務者為俊杰!”金萬三哈哈一笑,威壓瞬間收起,又恢復了那副和氣生財?shù)哪?,“閑話少敘,秘拍第一件——開胃小菜!地階初級功法,《烈陽掌》前三式殘篇!”

他話音落下,身后護衛(wèi)立刻托著一個蓋著紅綢的玉盤上前。金萬三一把掀開紅綢,露出里面一卷色澤暗紅、非金非玉的古老卷軸。卷軸散發(fā)出一股灼熱霸道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隱隱有金紅色的光暈流轉(zhuǎn)其上。

“嘶——!”臺下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無數(shù)道熾熱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卷軸上!

地階功法!雖然是殘篇,只有前三式!但在這地處偏遠、玄階功法都足以成為鎮(zhèn)族之寶的青陽城,這絕對是足以引發(fā)地震的重磅炸彈!

“此《烈陽掌》殘篇,雖非全本,但其中蘊含的烈陽真意,霸道絕倫!威力足以比擬玄階高級功法!參悟之下,對突破瓶頸亦有奇效!起拍價——”金萬三拖長了調(diào)子,豎起一根手指,“一萬下品靈石!每次加價,不得低于一千!”

“一萬五!”前排一個滿臉虬髯的大漢立刻吼了出來,聲音粗豪,帶著勢在必得的氣勢。

“兩萬!”另一個穿著絲綢長衫的商人慢悠悠地開口,眼中精光閃爍。

“兩萬三!”

“三萬!”

價格如同點燃的炮仗,節(jié)節(jié)攀升!競價聲此起彼伏,充滿了火藥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卷散發(fā)著灼熱氣息的殘篇牢牢吸引。

而在蕭家的奢華包廂里,蕭辰依舊保持著那份從容的倨傲。他沒有立刻出價,只是端起手邊的白玉盞,輕輕抿了一口靈茶,眼神淡漠地看著下方激烈的爭奪,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仿佛在看一群爭奪腐肉的鬣狗。

直到價格被喊到六萬下品靈石,競爭者的聲音開始變得稀少而猶豫時——

蕭辰終于放下了茶盞。他看也沒看下方,只是隨意地抬了抬手。

他身后那位鷹鉤鼻老者立刻上前一步,沉穩(wěn)蒼老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響徹全場:“蕭家,七萬?!?/p>

聲音落下,如同冷水澆進了沸騰的油鍋。剛才還在激烈競價的那幾個聲音瞬間啞火。蕭家出手了!青陽城真正的霸主!誰敢跟蕭家爭?那虬髯大漢臉色變幻,最終不甘地坐了回去。絲綢商人嘆了口氣,搖搖頭。

“蕭家公子出價七萬!還有沒有更高的朋友?”金萬三臉上的笑容不變,目光掃過全場。無人應聲。他手中的拍賣槌緩緩舉起,“七萬一次……七萬兩次……”

整個拍賣場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知道,這卷蕭家早就放出風聲勢在必得的殘篇,已是囊中之物。林薇薇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身體更貼近了蕭辰幾分,目光挑釁地掃視著全場。

金萬三的拍賣槌已經(jīng)高高舉起,即將落下那決定性的一錘!

就在這塵埃落定前的絕對寂靜中——

一個清脆、冰冷、如同碎玉撞擊寒泉的聲音,驟然從拍賣場最高、最邊緣、最不起眼的那個角落響起!

那聲音不高,卻憑借著一股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鉆入了每一個人的耳膜。

“且慢?!?/p>

整個拍賣場猛地一靜!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愕然、驚詫、難以置信地循著聲音來源,齊刷刷地射向高處那個陰暗逼仄的角落!

那里,一個穿著肥大灰袍、帽兜壓得極低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石墩上,如同蟄伏在陰影里的石像。

金萬三舉著拍賣槌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眼中閃過驚疑。蕭辰敲擊扶手的手指,驟然停頓!他猛地抬起頭,那雙一直淡漠倨傲的瞳孔第一次收縮,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鎖定在那個灰袍身影上!林薇薇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轉(zhuǎn)為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在數(shù)百道混雜著驚疑、嘲弄、審視和不可思議的目光聚焦下,在那個連站立都嫌擁擠的骯臟角落里,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右手。

手掌攤開。

掌心深處,那枚米粒大小、幾乎微不可察的玄鐵令印記,在無人可見的皮肉之下,驟然爆發(fā)出一點針尖般的極致寒意!冰冷的氣息瞬間沖入腦海,與血脈深處那股暴戾的火焰無聲交融。一股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意念流,仿佛引動了某個極其遙遠的存在!

我對著那個方向——拍賣場穹頂之下,懸掛在最高處、仿佛永遠沉默的一個個裝飾用的、雕刻著復雜星圖紋路的漆黑包廂——輕輕地、屈指一彈!

嗡!

指尖并未接觸任何實體,但虛空仿佛震顫了一下。一道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意念,如同一根無形的弦被撥動,瞬間穿越喧囂的空氣,精準無誤地撞入了其中一個漆黑包廂表面流轉(zhuǎn)的、肉眼難辨的星圖紋路之中!

那意念只有一個核心訴求:【摘星閣,最低級外圍情報點,權(quán)限激活!】

幾乎就在我意念發(fā)出的同一瞬間!

拍賣場最高處,那個被標注為“癸亥”、仿佛塵封萬年、連一絲光線都未曾透出的漆黑包廂,其門上那繁復的星圖紋路,驟然亮起一道微弱到極點、轉(zhuǎn)瞬即逝的幽藍色光芒!

緊接著——

叮鈴鈴!

一串極其清脆、悅耳、如同冰凌碰撞的鈴鐺聲,驟然從那個“癸亥”包廂里傳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如同擁有魔力,瞬間壓過了拍賣場所有殘留的嘈雜!

那鈴鐺聲并非簡單的聲響,更像是一種古老約定的喚醒!一種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卻被最低權(quán)限激活的回應!

整個拍賣場死寂一片!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金萬三臉上的彌勒佛笑容徹底消失,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放大,嘴巴微張,手中高高舉起的拍賣槌僵在半空,甚至微微顫抖。

蕭辰猛地從紫檀木椅上站了起來!他那張一直維持著從容倨傲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冒犯的狂怒!他身后的鷹鉤鼻老者更是臉色劇變,眼神瞬間變得無比警惕凝重,一股屬于強者的氣機下意識地就要爆發(fā)出來!

臺下那些原本等著看笑話的低級區(qū)域修士們,臉上的嘲弄徹底僵住,轉(zhuǎn)為一片空白和茫然。前排那些氣息深沉的大人物們,也紛紛側(cè)目,驚疑不定地望向最高處那個漆黑的包廂,彼此交換著震撼的眼神。

摘星閣?!癸亥號包廂?!它……竟然被喚響了?!

那個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掌握著無盡秘密與財富、連帝國皇室都要忌憚三分的龐然大物……竟然在青陽城這個小地方的地下拍賣會現(xiàn)身了?

而且,竟然是為了截胡蕭家勢在必得之物?

這怎么可能?!

千百道目光,從最初的驚愕茫然,迅速轉(zhuǎn)化為一種混合著狂熱、敬畏、恐懼和強烈好奇的復雜情緒,死死釘在那扇重新陷入沉寂的漆黑包廂門上。

就在這時,癸亥包廂那厚重的、仿佛由星辰碎片鑄就的門,悄然向內(nèi)滑開了一道縫隙。

一個穿著剪裁極為得體、衣料卻看不出材質(zhì)、周身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如同普通人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悄無聲息地從門縫里走了出來。他面容平凡,眼神卻深邃平靜如同古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漠然。他站在包廂外狹窄的觀景廊道上,微微欠身,面向下方圓臺上的金萬三。

中年男子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冷的泉水,清晰地流淌過拍賣場每一寸空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規(guī)則力量:

“癸亥廂,出價?!?/p>

他微微停頓,似乎在感知著什么,又似乎在接收某種無形的指令。隨即,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間的距離,精準地落在了下方蕭家包廂里,那個因為震驚和狂怒而臉色鐵青的蕭辰身上。

冰冷的字句,如同審判的鐵錘,重重落下:

“籌碼:一節(jié)蝕骨冰棘藤?!?/p>

“要求——”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卻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蕭辰公子,留下一條腿?!?/p>

轟——!

整個拍賣場瞬間沸騰了!如同隕石砸入了平靜的火山口!

蝕骨冰棘藤?!傳說中生長在極寒絕地、劇毒無比卻也蘊含著恐怖生機和奇異冰系力量的稀世寶藥?!它的價值,遠超一部地階殘篇!更關(guān)鍵的是,它的劇毒特性,正是蕭辰所修《烈陽焚天訣》突破下一重急需的“磨刀石”!

而要求……蕭辰的一條腿?!

這已經(jīng)不是截胡了!這是赤裸裸的打臉!是毫不掩飾的羞辱!甚至……是宣戰(zhàn)!

“放肆!”蕭辰身后的鷹鉤鼻老者再也按捺不住,勃然暴怒!屬于蘊靈境后期的恐怖威壓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fā)!實質(zhì)般的赤紅色靈力光焰透體而出,將他映照得如同火焰魔神!狂暴的威壓瞬間席卷整個拍賣場,前排的低階修士被壓得臉色慘白,幾乎窒息!

“哪里來的宵??!敢辱我蕭家少主?!”老者須發(fā)皆張,一步踏出包廂,目光死死鎖定了高處的中年男子,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

面對這足以撕裂普通蘊靈境強者的恐怖威壓,高樓觀景廊道上的中年男子卻連衣角都未曾拂動一下。他依舊是那副漠然的表情,仿佛迎面撲來的不是狂暴殺意,而是一縷微風。

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

沒有靈力波動,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只是平平無奇地抬起了右手。

嗡!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銀色絲線,如同活物般,瞬間從他指尖射出!速度快到了極致,如同跨越了空間!

目標并非那氣勢洶洶的鷹鉤鼻老者!

而是下方圓臺上,被金萬三緊緊握在手中的那卷《烈陽掌》殘篇!

噗!

一聲輕響!

那卷散發(fā)著灼熱氣息的暗紅卷軸,連同覆蓋其上的紅綢,如同被無形的利刃瞬間切割,無聲無息地被從中斬斷!兩截卷軸跌落在地,切口光滑如鏡!包裹卷軸的那一層蘊含著守護力量的玉盤,也瞬間裂成兩半!

“嘶——?。?!”

這一次的倒吸冷氣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響亮、都要驚駭!

快!太快了!快到連那蘊靈境后期的鷹鉤鼻老者都只捕捉到了一絲殘影!快到在場絕大多數(shù)人根本什么都沒看清!

這是什么手段?!沒有靈力波動,卻能輕易斬斷被防護玉盤包裹的地階功法卷軸?!這絕非普通修士能做到!

鷹鉤鼻老者爆發(fā)的威壓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狂怒瞬間凝固,瞳孔因為難以置信而劇烈收縮!一股寒意,比他自己修煉的功法更冰冷十倍,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他死死盯著那中年男子平凡無奇的手指,如同在看一頭披著人皮的洪荒巨獸!

金萬三的臉色也徹底變了!他看著手中只剩半截的拍賣槌柄(剛才那道銀絲切斷了卷軸,也順帶削掉了他手中拍賣槌的槌頭),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他不是沒見過高手,但如此詭異、如此霸道、視拍賣場防御如無物的手段……

癸亥廂……摘星閣……

金萬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肥胖的臉上再次擠出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只是這次,那笑容里帶著無法掩飾的敬畏:“癸亥廂貴客出價有效!一節(jié)蝕骨冰棘藤!遠超《烈陽掌》殘篇價值!按照規(guī)矩,此物歸癸亥廂所有!”他語速極快,仿佛生怕再起變故,“至于要求……”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蕭辰包廂的方向。

此刻的蕭辰,臉色已經(jīng)從鐵青轉(zhuǎn)為一種極致的蒼白。他死死攥著紫檀木椅的扶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羞辱!前所未有的羞辱!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在他的自尊心上!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將那個高高在上的灰袍人和包廂里的神秘人撕成碎片!

但他不敢!不是顧忌規(guī)矩,而是剛才那道可怕的銀絲!快到他父親——真正的筑基期強者——或許能擋下,但絕不會如此輕描淡寫!那中年男子展現(xiàn)的手段,深不可測!

“蕭少主?”金萬三的聲音帶著詢問,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鷹鉤鼻老者臉色極其難看,他湊近蕭辰,嘴唇翕動,顯然是傳音入密:“少主,冷靜!對方……深不可測!恐有金丹手段!不可力敵!暫且……忍下!”

“忍?”蕭辰猛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聲音嘶啞,帶著徹骨的恨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看著地上那兩截被斬斷的、如同垃圾般躺著的《烈陽掌》殘篇,那是他蕭辰志在必得之物,更是他蕭家的臉面!如今,卻成了整個青陽城的笑話!

他猛地抬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高處那個灰袍身影!如同要將那身影烙印進靈魂深處焚烤!他明白了!是那個人!那個在測靈大殿毀掉測靈石、讓他第一次失態(tài)的廢物!林晚!

“林!晚!”這兩個字,幾乎是從他喉嚨深處、裹挾著血與火、生生擠壓出來的!充滿了刻骨的怨毒!

林薇薇早已嚇得花容失色,縮在蕭辰身后瑟瑟發(fā)抖,看向高處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看到蕭辰這副扭曲怨毒的模樣,帽檐陰影下,我的嘴角無聲地向上揚起一個冰冷的弧度。爽!那種長久壓抑的憋屈被瞬間撕裂、仇敵被當眾踩入泥濘的極致快意,如同冰冷的巖漿席卷四肢百?。≌菩哪切F令的印記,仿佛也因為這濃烈的情緒而微微灼熱、搏動!

“好!好!好一個癸亥廂!”蕭辰突然發(fā)出一連串冰冷刺骨的低笑,笑聲中充滿了壓抑到極致的瘋狂,“蝕骨冰棘藤?換我一條腿?”他猛地停下笑聲,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掃過金萬三,最后釘在高處:“這‘要求’,我蕭辰……應了!”

“嘩——!”全場再次嘩然!蕭辰竟然認栽了?!

“不過……”蕭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狠厲,“此‘要求’,非今日!三月之后,青陽學院生死臺!我蕭辰,以蕭家百年聲譽立誓,恭候癸亥廂的朋友……親自來??!”他猛地一指高處那個角落的灰袍身影,厲聲道:“還有你!林晚!你這藏在女人裙子底下的廢物!三月后,生死臺!我要親手撕碎你!還有你背后那裝神弄鬼的摘星閣!一個不留!”

狠毒的誓言如同驚雷,在拍賣場炸開!生死臺!不死不休!蕭辰這是徹底撕破臉了!他在賭!賭摘星閣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現(xiàn)在就親自下場對付他這個“小輩”!賭這三個月他能突破、能積蓄力量!賭他背后蕭家的威勢!

金萬三長長松了口氣,只要不在拍賣場立刻見血就好?!肮锖F客?您看……”他趕緊看向高處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漠然地看著下方如同受傷野獸般嘶吼的蕭辰,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微微側(cè)耳,似乎在聆聽什么無形的指令。片刻后,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平靜:

“癸亥廂,允?!?/p>

兩個字,如同最終裁決。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身影重新沒入那扇緩緩關(guān)閉的漆黑包廂門內(nèi),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

癸亥包廂的門無聲合攏,重新陷入永恒的黑暗與沉寂,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

拍賣場內(nèi)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高處那個逼仄角落——那個穿著肥大灰袍、帽兜壓得極低、如同磐石般沉默的身影上??諝獬林氐萌缤痰你U塊,壓得人喘不過氣。震驚、駭然、探究、恐懼……無數(shù)種復雜的情緒在無聲地發(fā)酵、碰撞。

蕭辰怨毒刺骨的誓言還在空氣中回蕩,字字帶血。

我靠在那冰冷的石壁上,帽檐投下的陰影完美地遮掩了臉上所有的表情。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顆心臟跳動得有多狂野!如同掙脫了枷鎖的兇獸,帶著報復的快意和冰冷的亢奮。掌心深處,那枚玄鐵令的印記傳來一陣陣細微的灼熱和搏動感,仿佛也在呼應著這股情緒。

應了?允了?三月之約?生死臺?

呵。正合我意。

灰袍下的手指,無聲地收緊。蕭辰,好好享受這最后的三個月吧。

拍賣會以一種極其詭異和壓抑的氣氛草草結(jié)束。后續(xù)的幾件拍品雖然也引發(fā)了競價,但所有人都顯得心不在焉,目光不時瞟向高處那個角落或是緊閉的癸亥包廂。當金萬三宣布拍賣結(jié)束、恭送貴賓離場時,整個會場如同凝固的冰面瞬間融化,人群沉默而迅速地涌向各個出口,沒人交談,只有壓抑的腳步聲。

我混在最高層那些衣著寒酸、神情驚惶的低級修士人流中,如同不起眼的塵埃,悄然滑入來時那條幽暗陰冷的甬道。身后,似乎有幾道冰冷銳利的目光試圖穿透人群鎖定我,帶著濃重的探究和殺意,毫無疑問來自蕭家或他們的爪牙。但我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源自這座建筑本身的森寒規(guī)則之力彌漫開,將那幾道充滿惡意的視線悄然隔斷、屏蔽。暗香閣的規(guī)矩,至少在踏出那扇黑漆大門前,無人敢公然破壞。

冰冷的夜風裹挾著塵土和暗巷特有的腐敗氣味撲面而來,瞬間驅(qū)散了拍賣場內(nèi)那渾濁的熱浪,也讓我有些沸騰的血液稍稍冷卻。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我迅速拐入一條更加狹窄、堆滿雜物的死胡同深處。確認無人尾隨后,才在一個散發(fā)著濃重尿臊味的破舊竹筐后停下。

黑暗中,我飛快地脫下那身肥大的灰布袍,連同臟污的帽子一起,用力揉成一團,塞進了竹筐深處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堆里。又從懷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另一套同樣破舊、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裙迅速換上。整個過程不過幾個呼吸,動作麻利得像演練過千百遍。

做完這一切,我如同真正的貧民窟少女,微微佝僂著背,雙手攏在袖中貼著冰冷的墻壁,迅速而又悄無聲息地融入外面稀疏的人流,消失在青陽城迷宮般復雜骯臟的巷弄深處。


更新時間:2025-09-03 10:1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