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砸在臉上的觸感冰冷而真實。
林晚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喘息著,胸腔里火燒火燎的痛感似乎還未完全散去。耳邊似乎還回蕩著蘇薇薇那嬌柔卻惡毒的聲音:“姐姐,這條破巷子就是你的歸宿呀,安心去吧,林家的一切,我會替你‘好好’享受的……”
不對!
她不是應(yīng)該死了嗎?死在那條骯臟破敗、無人問津的后巷里,像一塊被丟棄的抹布。
眼前不是陰冷的雨水和模糊的視線,而是華麗的水晶吊燈,柔和的光線灑滿房間,身下是觸感柔軟絲滑的高級床品,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薰氣息。
她猛地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都市璀璨的夜景,車流如織。房間寬敞奢華,每一處細節(jié)都彰顯著價值不菲,但這對于她而言,卻熟悉又陌生——這是林家別墅的客房,她剛被認回林家時暫住的地方。
林晚跌跌撞撞地沖到洗手間,巨大的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帶著幾分怯懦的年輕臉龐。眼睛因為剛剛哭過而有些紅腫,看起來楚楚可憐,卻又透著一股與這個豪門格格不入的小家子氣。
這是她,十八歲的她。剛剛從那個普通甚至有些拮據(jù)的家庭被接回這座象征著財富和地位的牢籠。
心臟瘋狂地跳動著,幾乎要撞破胸腔。
她重生了?她竟然重生了!回到了命運轉(zhuǎn)折的最初點!
巨大的震驚過后,是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的狂喜和刻骨銘心的仇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感,提醒著她這一切不是夢。
她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今天晚上,林家為她這個“流落在外多年的真千金”舉辦了盛大的歡迎晚宴。而就在那個晚宴上,她的人生走向了第一個深淵。
蘇薇薇,那個頂替了她身份、享受了本該屬于她一切人生的假千金,會在晚宴上,眾目睽睽之下,“不小心”將一杯猩紅的葡萄酒潑在她那條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白色的小禮裙上。
她當時驚慌失措,窘迫得快要哭出來。而蘇薇薇則立刻泫然欲泣,比自己還要委屈無助,連連道歉,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和同情。對比之下,她這個真正的林家小姐,顯得那么上不得臺面,那么狼狽不堪。
那只是開始。之后還有栽贓她偷竊蘇薇薇的珠寶,故意在她面前炫耀父母對她的寵愛,一點點離間她與本就生疏的親生父母的關(guān)系,最終將她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鏡子里,那雙原本怯懦的眼睛,此刻正一點點被冰冷的恨意和徹骨的清醒所取代。淚水被狠狠逼了回去,只剩下復仇的火焰在瞳孔深處無聲燃燒。
蘇薇薇,林家,所有曾經(jīng)輕賤她、傷害她的人……這一世,她回來了。
她不再是那個渴望親情、懵懂無知、可以任人拿捏的林晚了。
深吸一口氣,她用冷水撲了撲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仇恨沖昏頭腦是最愚蠢的,她擁有最大的優(yōu)勢——預知未來。
“晚晚,你準備好了嗎?晚宴快要開始了哦?!遍T外傳來溫柔的女聲,是林母葉嵐。
林晚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前世,她曾多么渴望這聲呼喚里能有一點真心的溫情,可惜,直到死,她感受到的也只有疏離和失望。
她打開門,臉上已經(jīng)換上了一副恰到好處的緊張和羞澀:“媽……媽媽,我快好了?!?/p>
葉嵐看著眼前的親生女兒,眼神復雜。女孩長得清秀,眉眼間依稀能看出自己的影子,但那瑟縮的氣質(zhì),卻與這個家格格不入。她身上穿著一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雖然干凈,但材質(zhì)和剪裁都透著一股廉價感,與今晚的場合實在不搭。
相比之下,薇薇早就請了知名設(shè)計師量身定制了禮服……
葉嵐心里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些:“別緊張,就是家里人和一些親近的朋友聚聚。薇薇已經(jīng)下去招呼客人了,你也快點?!?/p>
“好的,媽媽?!绷滞砉郧傻攸c頭,垂下的眼簾掩去了所有情緒。
葉嵐又看了看她空蕩蕩的脖頸和手腕,猶豫了一下,從自己腕上褪下一條細細的鉑金手鏈:“這個你先戴著,點綴一下。”
林晚看著那條手鏈,前世,葉嵐也給了她這個。她當時受寵若驚,戴得小心翼翼,卻在被潑酒的一片混亂中弄丟了,還因此被蘇薇薇暗示她是不是不喜歡媽媽給的東西,所以才故意弄丟,讓葉嵐心里更添了疙瘩。
“謝謝媽媽?!彼舆^,卻沒有立刻戴上,而是緊緊攥在手心。
葉嵐只當她是害羞,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先下了樓。
林晚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冰冷。這條手鏈,今晚絕不會再丟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好戲,就要開場了。
樓下宴會廳已是燈火輝煌,衣香鬢影。悠揚的鋼琴曲流淌,賓客們低聲談笑,空氣中混合著香水、雪茄和甜點的味道。
林晚提著有些過長的裙擺,略顯笨拙地走下旋轉(zhuǎn)樓梯。她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審視的、憐憫的、甚至帶著些許輕蔑的。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不安、更局促,像一只誤入華麗籠子的受驚小鳥。
“姐姐,你來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
林晚抬頭,看到蘇薇薇正微笑著向她走來。
蘇薇薇穿著一身淡粉色的高級定制紗裙,裙擺上綴著細碎的水晶,燈光下熠熠生輝。她妝容精致,頭發(fā)挽起,露出優(yōu)美的天鵝頸,脖子上戴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鉆石項鏈。她親熱地挽住林晚的胳膊,姿態(tài)優(yōu)雅得體,瞬間將林晚襯托得更加灰頭土臉。
“薇薇姐。”林晚小聲地叫了一聲,身體似乎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
“別緊張,都是自家人?!碧K薇薇笑得更甜了,聲音溫柔,“姐姐你今天真漂亮,這條裙子……很襯你?!?/p>
她嘴上說著夸贊的話,但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優(yōu)越感和譏諷,沒能逃過林晚的眼睛。
“謝謝……”林晚低下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來,我?guī)阏J識幾位朋友,她們都很好奇你呢?!碧K薇薇熱情地拉著她,往人群中間走去。
林父林宏遠正和幾位商界朋友聊天,看到她們,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目光在林晚簡單的裙裝上停留了一瞬,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便繼續(xù)與人交談。
林晚的心冷了一下,隨即又歸于平靜。早該料到的,不是嗎?
蘇薇薇將她帶到幾位穿著時髦的年輕男女面前:“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姐姐,林晚。剛回家不久?!彼洲D(zhuǎn)向林晚,“姐姐,這幾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張公子,李小姐,王少爺……”
幾位年輕人上下打量著林晚,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哦,原來就是那位啊……”一位穿著亮片裙子的李家小姐拖長了聲音,語氣里的輕慢毫不掩飾。
“薇薇你可真是善良,還對這么……嗯……樸素的姐姐這么好。”另一位公子哥笑著附和,目光卻在林晚身上不禮貌地打轉(zhuǎn)。
蘇薇薇嗔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別這么說,姐姐只是剛回來還不習慣而已。”她一副維護林晚的樣子,反而更坐實了林晚的“不入流”。
林晚始終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仿佛窘迫得無以復加。然而無人看見的角落,她的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就是現(xiàn)在了。
她注意到一個侍者正端著盛滿酒杯的托盤從附近經(jīng)過。蘇薇薇的眼神也似有似無地飄向那邊。
按照前世的劇本,蘇薇薇會“不小心”地后退一步,撞到侍者,或者直接“腳下一滑”,將那杯酒潑向她。
果然,蘇薇薇動了。她哎呀一聲,身體像是失去了平衡,端著酒杯的手就朝著林晚的白裙子招呼過來!
一切仿佛慢動作回放。
林晚眼中銳光一閃,她早就準備好了!幾乎是同時,她腳下像是被什么絆了一下,“笨拙”地向前一個趔趄,嘴里發(fā)出小聲的驚呼,整個人恰好“無意”地撞在了旁邊正舉杯欲飲的李家小姐身上!
“??!”
“哎呀!”
兩聲驚呼幾乎同時響起!
嘩啦——!
猩紅的酒液并沒有潑在林晚的白裙上,而是盡數(shù)灑在了李家小姐那身昂貴的、最新季的亮片裙子上,瞬間暈開一大片難看的污漬!
而林晚自己,則因為“踉蹌”,手里的包包“不小心”脫手飛了出去,“啪”地一下,正好打中了蘇薇薇端著酒杯的那只手!
蘇薇薇吃痛,手指一松,剩下的半杯酒晃蕩出來,有幾滴濺在了她自己漂亮的粉色紗裙上!
一瞬間,場面一片混亂!
李家小姐看著自己毀掉的裙子,氣得臉都白了,尖叫著:“我的裙子!這可是限量版!”
蘇薇薇則愣在原地,看著自己裙擺上的酒漬,又看看狼狽的李家小姐,再看向一臉“驚慌失措”、“快要哭出來”的林晚,完美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
怎么回事?這和她計劃的不一樣!這個土包子怎么會……怎么會躲開了?還陰差陽錯地搞成了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晚的聲音帶著哭腔,眼圈瞬間就紅了,她手忙腳亂地想要去幫李家小姐擦拭,卻被對方一把狠狠推開。
“滾開!別用你的臟手碰我的裙子!”李家小姐氣得口不擇言。
這邊的動靜立刻吸引了全場目光。
林宏遠和葉嵐也快步走了過來,眉頭緊鎖。
“怎么回事?”林宏遠沉聲問道。
“爸爸,媽媽,”蘇薇薇率先反應(yīng)過來,立刻換上委屈又自責的表情,“都是我不好,我沒拿穩(wěn)杯子,不小心濺到了李小姐,還嚇到了姐姐,姐姐一緊張就……”她巧妙地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一部分,卻又暗示是林晚的笨拙加劇了混亂。
好一朵白蓮花!林晚心里冷笑。
她抬起頭,眼淚恰好在此時滾落下來,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顯得無比可憐又真誠。她看向林宏遠和葉嵐,聲音顫抖,充滿了后怕和委屈:“爸爸,媽媽……對不起,我……我太緊張了……薇薇姐姐突然滑了一下,酒潑過來,我嚇壞了,想躲開,不知道怎么就撞到了李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語無倫次,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但關(guān)鍵信息卻表達清楚了——是蘇薇薇先“滑了一下”差點潑到她,她是因為害怕才不小心撞到人的。
賓客們竊竊私語起來。看向蘇薇薇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而看向哭得梨花帶雨的林晚,則多了幾分同情。畢竟,一個剛回豪門、膽小怯懦的女孩,在這種場合緊張失措,似乎更說得通。
蘇薇薇沒想到林晚會直接點出她“滑了一下”,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柔聲道:“姐姐別怕,不怪你,是我不小心。”
葉嵐看著親生女兒嚇得臉色蒼白、眼淚直掉的樣子,再看到養(yǎng)女裙擺上那幾點并不明顯的酒漬,以及那位李家小姐明顯得理不饒人的態(tài)度,心里第一次對蘇薇薇產(chǎn)生了一絲極淡的疑慮——薇薇平時最是穩(wěn)重得體,怎么會突然滑倒?而且,晚晚裙子沒事,怎么偏偏李小姐和薇薇自己裙子上沾了酒?
她上前一步,扶住林晚顫抖的肩膀,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語氣不由放軟了些:“好了好了,別哭了,沒事了,意外而已?!?她又轉(zhuǎn)向李家小姐,“李小姐,真是抱歉,裙子我們會照價賠償,并為您準備一套新禮服,您看可以嗎?”
林宏遠也沉著臉點了點頭,算是表態(tài)。
李家小姐見林家父母都開口了,也不好再發(fā)作,只能狠狠瞪了林晚一眼,氣呼呼地被傭人引去客房處理。
一場風波,看似暫時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