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潮濕的信箋林微在搬家公司工人離開后的空蕩房間里蹲下來,
指尖觸到紙箱底層那疊泛黃的信箋時,窗外的臺風正撞碎在玻璃上。二十三年零四個月,
這些從未寄出的信被壓在衣柜最深處,連同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襯衫,
構成她青春里最隱秘的角落。襯衫領口還殘留著淡淡的樟腦味,
像極了那年夏天陳嶼身上的氣息——混合著薄荷糖和鋼筆墨水的味道,每次他俯身講題時,
那氣息就會輕輕拂過她的耳廓,讓她心跳漏掉半拍。最上面那封信的邊角已經蜷曲,
鋼筆字跡洇著水痕——那是2002年7月15日的臺風夜,她趴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寫的。
當時窗外的鳳凰樹被狂風撕扯,枝椏拍打著玻璃,像極了此刻她胸腔里翻涌的情緒。"陳嶼,
今天物理競賽放榜,我又沒拿到一等獎。你說過要教我解電磁場題的,
但現(xiàn)在你的座位空了三周了。后桌的男生問我是不是在哭,我說沒有,是窗外的雨太大了。
其實我知道你早看出我在撒謊,你總說我一緊張就會咬嘴唇,像只受驚的兔子。
講臺抽屜里還有你上次給我的薄荷糖,我舍不得吃,糖紙已經被我摩挲得發(fā)亮。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媽媽"的名字。林微深吸一口氣,
把信紙匆匆塞進襯衫口袋,起身時膝蓋撞到紙箱邊緣,發(fā)出悶響。"微微啊,臺風天別出門,
晚上記得把陽臺的花盆收進來。"母親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熟悉的絮叨,"對了,
張阿姨說她兒子下周回國,你們...""媽,我在忙。"林微打斷她,
目光落在墻角那個半人高的紙箱上。箱子側面用馬克筆寫著"舊物",但她知道,
里面裝著的全是名為"陳嶼"的碎片。掛電話時,她瞥見陽臺的茉莉花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突然想起高二那年陳嶼在她家樓下種的那株,他說:"等花開了,我就教你解最難的物理題。
"后來花謝了三次,他也沒兌現(xiàn)承諾。掛了電話,她拆開那個從未被開啟的紙箱。
最上面是一本物理錯題本,翻開第一頁,
鉛筆寫的解題步驟旁有一行小字:"這道題用楞次定律更快,笨蛋。"字跡張揚,
帶著少年特有的自信。那年她十六歲,是全班聞名的"物理困難戶",
而陳嶼是永遠的年級第一。他總愛把她的錯題本搶過去,用紅筆密密麻麻寫滿批注,
末了還要畫個哭臉小人。"林微同學,"他會故意板起臉,把本子舉得高高的,
"你再錯這么多題,以后怎么當我的實驗搭檔?"當時的她紅著臉跳起來搶本子,
馬尾辮掃過他的手臂,他會突然愣住,耳根泛起可疑的紅暈。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來,
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陰影,粉筆灰在光柱里跳舞,她的心跳聲大得像要撞碎胸腔。
紙箱底層有個鐵盒子,打開時發(fā)出"咔嗒"一聲輕響。里面是一沓照片,
最上面那張邊角已經磨損——是高三畢業(yè)照。林微的手指撫過照片上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
他站在第二排的最右邊,微微歪著頭,嘴角噙著笑意。而她在第一排,隔著三個人的距離,
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他的方向。攝影師喊"茄子"時,她偷偷調整了姿勢,
讓自己的肩膀和他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鐵盒子最底層壓著個小布包,打開來看,
是顆用紅線系著的校服紐扣——高三畢業(yè)典禮時她沒敢去要的第二顆紐扣,
此刻在掌心沉甸甸的,像藏了整個青春的重量。那天她鼓足勇氣走到他面前,
卻看見他校服第二顆紐扣的位置空蕩蕩的,線頭孤零零地垂著。她落荒而逃,
以為是自己的心意被看穿,后來才知道,他早在前一天就把紐扣悄悄放進了她的課桌。
第二章 季風與告別2003年的夏天來得格外早。蟬鳴剛開始聒噪時,高考成績已經公布。
林微的名字赫然出現(xiàn)在重點大學錄取名單上,而陳嶼的名字旁,
卻標注著"保送清華物理系"。她抱著錄取通知書在操場跑了三圈,
最后在單杠旁找到正在看天的陳嶼。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來,
像要展翅飛走的鳥。他指尖夾著一片梧桐葉,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葉脈,
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陳嶼!我考上了!"她揮舞著通知書,
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悅,跑到他面前時,胸口劇烈起伏,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他轉過頭,眼睛亮得驚人,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調侃她。"恭喜你,林微。"他頓了頓,
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包裝簡單的盒子,"送你的,慶祝我們都要去北京了。
"那是一個銀色的書簽,上面刻著小小的北斗七星。"以后看書的時候,就讓星星陪著你。
"他說這話時,耳根微微泛紅,手指緊張地蜷縮著——林微后來才知道,
這個書簽他跑了三家店才找到,最后一家店在城郊,他騎著自行車往返了兩個小時,
車胎還在路上爆了一次。林微把書簽緊緊攥在手心,金屬的涼意透過皮膚傳來,
卻讓她的心滾燙。她想說"我喜歡你",想說"我們在北京也要一起自習",想說的話太多,
最后卻只化作一句"謝謝"。她低頭看著書簽上的星星,沒看見陳嶼欲言又止的眼神,
和他悄悄藏在身后的那封未送出的信——信封上寫著"給林微的告白信",
后來被他夾進了《時間簡史》的第45頁。離別的日子來得猝不及防。8月28日,
她拖著行李箱去火車站,卻在候車室看到了陳嶼的父母。他們穿著正式的衣服,
母親的眼睛紅腫著,手里捏著一塊手帕。"微微啊,"陳嶼媽媽眼圈泛紅,遞給她一封信,
"小嶼說怕你難過,不敢當面告別。他說...說讓你好好照顧自己。"信紙輕飄飄的,
卻重得讓她幾乎拿不住。林微站在人來人往的候車室,看著那封信上熟悉的字跡,
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廣播里播報車次的聲音、行李箱滾輪的咕嚕聲、孩子的哭鬧聲,
所有聲音都變成模糊的嗡鳴。"林微,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在太平洋上空了。
對不起沒有告訴你真相,我怕看到你哭的樣子。美國的大學給了我全額獎學金,
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書簽要好好用,那是我跑了三家店才找到的北斗七星。
你總說晚上怕黑,以后看書的時候,就讓星星陪著你。物理題不會做的時候,
記得用我教你的方法。別總依賴別人,你其實很聰明。忘了我吧,去認識新的人,
開始新的生活。陳嶼"信紙的最后有一塊深色的痕跡,像是被水洇過。
林微把臉埋進剛買的北京地圖里,肩膀劇烈地顫抖,卻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地圖上北京到美國的航線被她的眼淚打濕,暈開的墨跡像一條蜿蜒的淚痕。她不知道的是,
此刻陳嶼的書桌上,正放著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是物理競賽組委會,
信里寫著:"評委老師,我知道林微的答案比我更簡潔,但她太緊張漏寫了公式。如果可以,
請給她一次補考機會,她值得更好的成績。"第三章 未寄出的信北京的秋天很短,
短得像一場來不及做完的夢。林微抱著厚重的物理課本走在銀杏道上,
腳下的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她總會下意識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卻只看到陌生的面孔匆匆而過。物理系的男生們討論著量子力學,女生們抱著保溫杯背單詞,
沒有人會像陳嶼那樣,突然搶走她的課本,在扉頁畫一只炸毛的小貓,
旁邊寫"物理困難戶林微同學加油"。她開始給陳嶼寫信。
第一封信寫在軍訓結束的那個晚上,宿舍的燈已經熄了,她打著手電筒在被窩里寫。
軍訓服的布料粗糙地摩擦著皮膚,手臂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但她舍不得停下。"陳嶼,
今天軍訓匯演,我們班拿了一等獎。教官說我踢正步像小企鵝,你以前也總這么笑我。
后頸曬脫皮了,疼得睡不著,突然想起你以前幫我涂防曬霜的樣子,
你說'林微你再亂動我就把你扔太陽底下曬成黑炭',但手上的動作卻很輕。
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還空著,《時間簡史》和《小王子》還在老地方,
只是沒人再往書里夾天文小知識了。今天我去看了,《時間簡史》的第45頁夾著一張書簽,
不是你送我的那個北斗七星,是張普通的銀杏葉書簽,上面用鉛筆寫著'等你'。
是你留下的嗎?還是別的同學?我不敢問。"后來她養(yǎng)成了寫信的習慣。開心的時候寫,
難過的時候寫,解出難題時寫,考試失利時也寫。她買了一個帶鎖的木盒子,
把信一封封放進去,鑰匙掛在脖子上,貼著心口的位置。"今天做邁克爾遜干涉實驗,
儀器怎么調都調不好。導師說我沒有實驗天賦,讓我考慮轉專業(yè)。我躲在實驗室哭了好久,
哭完又把你教我的方法重新試了一遍,居然成功了!陳嶼,你看,沒有你我也能做到。
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又偷用了你的方法解電磁場題,這次居然沒被老師發(fā)現(xiàn)。
你說過'解題要走捷徑',就像...就像你總能找到最短路徑走到我心里。
""食堂今天做了糖醋排骨,我打了一份,卻發(fā)現(xiàn)沒有你做的好吃。
高二那年你在我家廚房做糖醋排骨,糖放多了,甜得發(fā)膩,我卻吃完了整整一盤。
你說'林微你是不是暗戀我,連我做的黑暗料理都吃',我當時臉都紅透了,
嘴硬說'只是不想浪費糧食'。其實我想說,只要是你做的,就算是毒藥我也愿意吃。
"大二那年,她在系里的交流項目名單上看到了"陳嶼"的名字。那一刻,
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手里的《電磁學》課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書頁散開,
露出里面夾著的照片——是高三運動會時拍的,她跑800米摔倒了,陳嶼背著她去醫(yī)務室,
照片里他的側臉專注而溫柔,她的臉埋在他的背上,嘴角偷偷笑著。
她拿著名單跑遍了整個物理系辦公樓,終于從輔導員那里得到了確認——陳嶼作為交換生,
下個月就要回國了。輔導員是個和藹的中年女人,看著她激動得發(fā)紅的眼眶,
笑著說:"陳嶼同學特意叮囑我不要告訴你,想給你一個驚喜。"那天晚上,
她翻出所有未寄出的信,一封封地讀,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想象著重逢的場景:在機場的到達口,他穿著白襯衫朝她走來,
像當年在操場等她一樣;他會擁抱她,說"林微我好想你";他會拿出那封沒送出的告白信,
說"其實我一直喜歡你"。然而現(xiàn)實給了她沉重一擊。交換生歡迎會上,她穿著新買的裙子,
化了淡妝,提前半小時到了會場。當陳嶼出現(xiàn)在門口時,她的心跳幾乎要沖出胸腔。
但下一秒,她看到他身邊站著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女孩,穿著紅色連衣裙,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
"那是安娜,陳嶼的女朋友,也是這次的交換生。"旁邊有同學小聲議論,
"聽說他們在美國就在一起了,感情特別好。"林微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默默地退到角落,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突然明白,有些告別,其實早已注定。
安娜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和她完全不同。陳嶼低頭聽安娜說話時,
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那是林微從未見過的眼神。那天晚上,她把所有的信都燒了。
在學校的湖邊,火光映著她的臉,淚水滴落在灰燼里,發(fā)出"滋滋"的輕響。
她看著信紙化為灰燼,被風吹散在湖面上,像一場盛大的告別。但她不知道,
有些印記早已刻進骨血——就像她始終戒不掉的橘子汽水,總習慣性地想往里面加糖精,
卻再也喝不出當年的甜味;就像她總會在《時間簡史》的第45頁夾上一片銀杏葉,
期待著某一天能看到他留下的回復。第四章 時間的琥珀"微微?你在聽嗎?
"電話那頭的母親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絲擔憂。林微回過神,
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還攥著那張畢業(yè)照。照片的邊角已經磨損,她的指尖反復摩挲著陳嶼的臉,
把相紙蹭得發(fā)亮。"嗯,媽,我在聽。""張阿姨說她兒子下周回國,你們見一面吧?
人家現(xiàn)在是醫(yī)生了,一表人才,聽說在美國讀的醫(yī)學博士..."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
林微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想起高二那年體檢,她怕打針,陳嶼捂住她的眼睛說"別怕,
數(shù)到三就好了",結果針還沒扎他就先暈了過去,被校醫(yī)笑著說"真是個膽小鬼"。
掛了電話,她走到窗邊。臺風已經過去,天空洗刷得格外干凈,遠處的云像被撕成了碎片。
她想起陳嶼曾經說過,云是天空的信箋,風一吹,就把思念帶到遠方。此刻那些碎片般的云,
是不是也承載著他的思念?手機屏幕亮起,是閨蜜蘇晴發(fā)來的消息:"周末同學聚會,
你來不來?好多老同學都來,聽說陳嶼也會回國參加。"林微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
遲遲沒有按下。高中畢業(yè)十五年,她幾乎沒參加過同學聚會。
那些熟悉的面孔總會讓她想起陳嶼,想起那段無疾而終的青春。但這次,
"陳嶼"兩個字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她。她想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想知道...他是否還記得當年那個咬著嘴唇問他物理題的女孩。"好,我去。
"她打下這兩個字,心臟跳得飛快。周末的同學聚會設在一家懷舊主題餐廳,
墻上貼滿了二十年前的海報,有周杰倫的《七里香》專輯封面,有《還珠格格》的劇照,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放著孫燕姿的《遇見》。林微推開包廂門的瞬間,喧鬧聲突然靜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林微!好久不見!"班長率先站起來,熱情地擁抱她。
他胖了不少,頭發(fā)也謝了頂,當年的青澀少年變成了中年大叔。她笑著回應,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索。然后,她看到了他。陳嶼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頭發(fā)短了些,眼角有了細微的紋路,
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笑起來的時候會彎成月牙形。他正在和旁邊的同學說話,
側臉的輪廓比記憶中更加硬朗,卻依舊帶著少年時的溫柔。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周圍的喧鬧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微只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想起十六歲那年,
在物理課上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
陽光灑在他身上,像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林微,好久不見。"陳嶼站起來,
聲音比記憶中低沉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從頭發(fā)到鞋子,
細細打量著,像是要把這十五年的空白都填補上。"好久不見,陳嶼。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手指卻緊張地絞著衣角。落座后,氣氛有些尷尬。
同學們聊起各自的生活,結婚生子,升職加薪,買房買車,而林微和陳嶼卻相對無言。
他偶爾會看向她,目光相遇時又匆匆移開,像兩只受驚的小鹿。"陳嶼現(xiàn)在可是大科學家了,
"有同學打趣道,"聽說在美國研究人工智能呢!娶了個外國老婆,生了兩個混血寶寶,
人生贏家啊!"陳嶼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林微的心沉了下去,
原來傳聞是真的。她低下頭,攪動著杯子里的咖啡,苦澀的味道蔓延開來。聚會散場時,
外面下起了小雨。陳嶼撐著傘送她到地鐵站。雨聲淅淅瀝瀝,傘下的空間很小,
林微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記憶中的少年氣息重疊在一起。雨水打濕了她的褲腳,
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高二那年的雨天,他把傘傾向她這邊,自己半邊身子都濕透了,
卻笑著說"我火力壯不怕冷"。"當年...對不起。"走到地鐵口時,陳嶼突然開口,
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林微愣住了。這句"對不起",她等了整整十五年。雨水順著傘沿滴落,
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我當時太年輕,不知道怎么面對離別。"他看著她,
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去美國后,我給你寫過很多信,卻都沒有寄出。
"林微的心猛地一顫。"為什么?""因為我怕,怕你已經忘了我,
怕我們之間只剩下客套和疏離。"他苦笑了一下,雨水打濕了他的額發(fā),
"后來聽說你有了男朋友...""我沒有。"林微打斷他,聲音有些顫抖,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陳嶼愣住了,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深深的懊悔。他張了張嘴,
想說什么,卻被地鐵到站的提示音打斷。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沉默,像一把刀,
把剛剛萌芽的希望切斷。"我該走了。"林微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她轉身跑進地鐵站,沒有回頭。她怕一回頭,就會看到他眼中的遺憾,
怕自己會忍不住奔向他,怕這十五年的故作堅強瞬間崩塌。坐在飛馳的地鐵里,
林微看著窗外掠過的燈火,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口袋里的鐵盒子硌著腰,
她伸手摸出那顆校服紐扣,突然想起高三畢業(yè)典禮那天,她鼓起勇氣想找他要第二顆紐扣,
卻發(fā)現(xiàn)他的校服紐扣不見了——原來他早把它藏進了她的鐵盒子,
像藏起一個從未說出口的秘密。地鐵穿過黑暗的隧道,車廂忽明忽暗,
她的影子在車窗上忽大忽小,像極了這十五年忽明忽暗的思念。第五章 季風再臨一周后,
林微在出版社的咖啡廳見到了張阿姨的兒子。對方穿著得體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
談吐溫文爾雅。他是心臟科醫(yī)生,說話時語速平緩,邏輯清晰,是世俗意義上的"良配"。
但林微知道,自己的心早已被那個叫陳嶼的少年占據(jù),再也容不下別人。"林小姐,
"對方微笑著說,"我聽我媽提起過你,說你是個很有才華的編輯。
我最近在寫一本醫(yī)學科普書,或許我們可以合作。""謝謝。"林微禮貌地回應,
心里卻想著陳嶼。同學聚會后,他們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是否也和她一樣,被回憶困在原地。手機放在桌上,她時不時看一眼屏幕,
期待著那個熟悉的名字能突然亮起。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林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微微,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像十六歲那年他第一次給她打電話時一樣。林微的心猛地一跳,
差點打翻手里的咖啡。"陳嶼?""我在你出版社樓下,能出來一下嗎?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咖啡廳,留下一臉錯愕的相親對象。跑到樓下,
她看到陳嶼站在梧桐樹下,穿著淺灰色風衣,
手里拿著一個熟悉的鐵盒子——那是當年裝著照片的盒子。秋風卷起落葉,在他腳邊打著旋,
像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這個,我想應該還給你。"他把盒子遞給她,手指微微顫抖,
"當年我走得匆忙,不小心帶走了。"林微打開盒子,里面除了那些舊照片,
還有一沓泛黃的信紙。最上面那張寫著:"致林微",字跡是她熟悉的張揚,
帶著少年特有的自信。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日期是2004年3月15日。"微微,
今天物理實驗課,搭檔笨手笨腳的,讓我想起了你。你總是把燒杯打翻,
然后紅著臉說對不起。我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想你了。實驗室窗外的玉蘭花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