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9月3日。
也是我第365次,過我老婆蘇晚的生日。
鬧鐘在早上七點準時響起,和我腦子里那根即將繃斷的神經(jīng),形成了完美的共振。我睜開眼,天花板還是那個天花板,旁邊的蘇晚睡顏靜美,一切,都和過去三百多個“今天”一模一樣。
一年前,我,林風(fēng),一個平平無奇的程序員,被困在了時間里。
我試過所有的方法。
第一個月,我驚慌失措。我告訴蘇晚真相,她只是笑著摸我的頭,說我工作壓力太大了。我沖出家門,開車逃離這座城市,可無論開多遠,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一響,我都會準時在臥室的床上醒來,回到9月3日早上七點。
第三個月,我陷入絕望。我嘗試自殺。跳樓、割腕、觸電……沒用。死亡只是一個短暫的、痛苦的重啟鍵。
第六個月,我徹底放縱。我成了這一天里唯一的“神”。我刷爆了信用卡,搶過銀行,在市中心裸奔。反正第二天,一切都會重置。蘇晚會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給我一個早安吻;銀行的錢會分文不少地回到金庫;我的名字,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任何一則社會新聞上。
第九個月,我感到麻木。我開始學(xué)習(xí)。反正有無限的時間。我成了米其林三星大廚,成了鋼琴家,成了黑客,我甚至能用八國語言流利地罵街。
可現(xiàn)在,一年了。
我累了。
這種永無止境的重復(fù),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老公,醒啦?”蘇晚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干凈,純粹,充滿了愛意。
她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我們從校服走到了婚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最愛我的人。
也是我這場無盡噩夢里,唯一的……女主角。
“早安,老婆。”我熟練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然后起床,走進廚房。
今天的流程,我已經(jīng)爛熟于心。
七點半,我會端上她最愛的溏心蛋和手沖咖啡。
八點,她會給我一個擁抱,然后去花店上班。她是一家花店的老板,喜歡跟花花草草待在一起。
晚上七點,我會帶著提前訂好的蛋糕和禮物,去我們第一次約會的那家法式餐廳等她。
我們會度過一個完美的、浪漫的、無可挑剔的生日夜晚。
然后,午夜鐘聲敲響,一切重來。
我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精準地執(zhí)行著每一個步驟。我的廚藝無可挑剔,我的情話浪漫動人,我的每一個眼神,都充滿了“愛意”。
我演得很好。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靈魂,早已在這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中,腐爛,發(fā)臭。
晚上,餐廳里。
悠揚的小提琴聲,搖曳的燭光,蘇晚穿著我送她的那條白色長裙,美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老公,謝謝你。”她舉起酒杯,眼眶微紅,“有你真好?!?/p>
我看著她完美的笑臉,心里卻是一片冰冷的荒原。
我又一次,說出了那句我已經(jīng)說了三百多遍的臺詞:“傻瓜,你的生日,當(dāng)然要給你最好的?!?/p>
飯后,我們沿著江邊散步。
晚風(fēng)吹起她的長發(fā),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輕聲說:“林風(fēng),我們以后,每一年,都這樣過生日,好不好?”
我沒回答。
因為我知道,我們沒有“以后”,更沒有“每一年”。
我們只有,“今天”。
回到家,已經(jīng)接近午夜。
她去洗澡,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著墻上的掛鐘。
秒針,在一格一格地,走向終點。
11:59:58…
11:59:59…
“老公,我……”蘇晚裹著浴巾,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午夜十二點。
預(yù)想中的場景沒有出現(xiàn)。
我沒有回到臥室的床上。
時間,好像,還在繼續(xù)。
我愣住了。
難道……循環(huán)結(jié)束了?
就在這時,一陣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在我的腦海里響了起來。
【新手保護期結(jié)束,終極任務(wù)激活?!?/p>
【任務(wù)目標(biāo):親手殺死你最愛的人?!?/p>
【任務(wù)完成:進入明天?!?/p>
【任務(wù)失敗:永久循環(huán)。】
“親手殺死你最愛的人。”
這十一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鑿子,狠狠地鑿進了我的大腦,讓我的血液在瞬間凍結(jié)。
我最愛的人?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剛從浴室出來的蘇晚身上。她正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看到我臉色慘白的樣子,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林風(fēng)?不舒服嗎?”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而我,卻像看到了一個索命的魔鬼。
“沒……沒事。”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沖進了洗手間。
我反鎖上門,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一遍遍地潑著自己的臉。
鏡子里,我臉色煞白,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敢置信。
那陣機械音,不是幻覺。
那是一個……系統(tǒng)?
一個把我困在這里,并且給我發(fā)布了一個如此殘忍、如此變態(tài)的任務(wù)的……惡魔。
殺死蘇晚?
開什么玩笑!
她是我老婆!是我發(fā)誓要用一生去守護的人!
我寧愿被永遠困在這里,也絕不可能對她下手!
對,這一定是系統(tǒng)的詭異玩笑,或者是一個考驗。就像那些爛俗小說里寫的一樣,它想考驗我的人性。只要我堅持住,不傷害蘇晚,循環(huán)總有一天會結(jié)束的。
我抱著這個念頭,在洗手間里待了很久,直到情緒稍微平復(fù)了一些,才走了出去。
蘇晚已經(jīng)睡了。
我躺在她身邊,看著她恬靜的睡顏,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七點,熟悉的鬧鐘聲,熟悉的陽光,熟悉的一切。
我又回來了。9月3日。
我心底最后的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那個冰冷的任務(wù)提示,再一次,在我的腦海里響起。
【任務(wù)失敗,循環(huán)重置?!?/p>
我煩躁地關(guān)掉鬧鐘。
既然“愛”無法破解循環(huán),那我就試試“恨”。
我決定,打破今天所有的“完美”流程。我要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要讓蘇晚討厭我,憎恨我,甚至離開我。
或許,只要她不再愛我,她就不再是“我最愛的人”,這個任務(wù),自然也就解除了。
對,就這么干。
早餐,我沒有做她愛吃的溏心蛋,而是故意煎了兩個焦黑的、硬得像石頭的荷包蛋,扔在她面前。
“愛吃不吃?!蔽依淅涞卣f。
蘇晚愣住了,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不解和委屈。“林風(fēng),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嗤笑一聲,“我就是膩了!每天給你做一樣的早飯,你不膩我都膩了!”
她眼圈紅了,默默地拿起那盤焦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我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但還是硬著心腸,摔門而出。
我沒有去公司,而是在外面瞎逛。下午,我故意去商場,刷爆了她的信用卡,買了一大堆沒用的奢侈品。
晚上,我沒有去那家法式餐廳,而是找了個路邊攤,喝得酩酊大醉。
七點整,蘇晚的電話打了過來。
“老公,你在哪兒?。课业讲蛷d了,怎么沒看到你?”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
“餐廳?什么餐廳?”我故意裝傻,大著舌頭說,“我在跟哥們兒喝酒呢!你自己吃吧!”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能想象到,電話那頭,她穿著我送她的白裙子,一個人坐在那張我們預(yù)定好的桌子前,該有多么的失落和難過。
我的心,揪成了一團。
可為了離開這里,我必須這么做。
深夜,我踉踉蹌蹌地回到家。
客廳的燈亮著。蘇晚沒有睡,她就坐在沙發(fā)上,等我。
桌子上,放著她打包回來的,法式餐廳的菜,還有一個完好無損的生日蛋糕。
看到我,她立刻站了起來,想來扶我。
“別碰我!”我粗暴地推開了她。
她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林風(fēng)……”她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哭什么哭!”我借著酒勁,把所有的怨氣和痛苦,都發(fā)泄了出來,“蘇晚,我受夠了!我受夠了你這副永遠溫柔體貼、永遠不會犯錯的樣子!你就像個假人!一個沒有靈魂的娃娃!我看著就惡心!”
我把最惡毒,最傷人的話,全都扔向了她。
我以為,她會崩潰,會跟我大吵一架,甚至?xí)岢鲭x婚。
可她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淚,無聲地,從她美麗的臉頰上滑落。
然后,她走上前,輕輕地,抱住了我。
“老公,”她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很大。沒關(guān)系,都發(fā)泄出來吧。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在你身邊的?!?/p>
她的懷抱,溫暖,柔軟。
而我的心,卻在一瞬間,如墜冰窟。
不對勁。
這太不對勁了。
一個正常的女人,在受到這樣的羞辱后,怎么可能,還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她的包容,她的溫柔,已經(jīng)超越了常理。
她真的,像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假人。
就在這時,午夜的鐘聲,敲響了。
【任務(wù)失敗,循環(huán)重置?!?/p>
冰冷的提示音,在我腦海里,準時響起。
而蘇晚,在我懷里,身體,似乎,極其輕微地,僵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