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我偷摸藏了半塊毒酒瓶碎片……哪天活不下去，
就塞進克扣餉銀的驛丞酒壺里……第一章 驛馬驚魂臘月初三，大雪。
我是風和雪的老熟人了?？墒秋L雪欺我，在這樣的時節(jié)，驛馬上的六封文書被人悉數(shù)竊去。
極為要命的，是里面有兩瓶裝著“寒潭春”的青瓷雙耳瓶。我記得，
上面貼著刑部的火漆封條。若丟失尋常文書不過杖責，但刑部封存的“寒潭春”失竊，
足夠掉人腦袋……這事，還得從昨天投送文書開始講起。驛站里等待投遞的文書，
大大小小地堆滿了庫房，更有六件八百里加急的文書，火速催來。
無奈連日的大雪壓垮了城內(nèi)要道——垂虹橋。雖然已有工匠盡力搶修，
十二個時辰的耽誤總是在所難免。繼續(xù)投遞文書，將要繞道松陵府北，
而北門橋頭鎮(zhèn)龍蛇混雜，驛丞便將投遞文書的費用漲了兩倍。我急忙接下。
我是松陵府唯一的女驛卒，我是梨初。公婆臥于病榻，兒女未及童齔，丈夫前年喉風驟犯，
當日西去。免不了一家人又要靠養(yǎng)濟院多多照顧。青天明鑒，縣府的主簿看我雖可憐，
但行事倒也干脆利落，吃苦耐勞。便修書一封，上呈兵部，在松陵府為我補了驛卒的空缺。
這都多虧了自幼隨著父親習練武藝。風雪激揚，我牽馬前行，眉睫片刻之間結滿了霜花，
視野不免混沌蒼茫。一路行來我不敢大意，終于看見橋頭鎮(zhèn)松月樓上的飛檐，轉過街角，
便是鎮(zhèn)子上的最后一條巷子。但是忽然之間，在我低頭拭去帽檐積雪的瞬間，
有一道影子自我身后驀然閃逝，卻片跡不留。到達琴川鎮(zhèn)甜水巷的時候，那雪下的更緊。
戶部王主事府邸的拴馬樁淹沒在大雪之下，我只好在五丈開外，歇馬停車。
敲開門、按手印、遞交文書，退出門后連忙掉頭離去。第一眼看去，我不敢相信。
第二眼再看的時候，我才確信。停在巷口的車馬，連同余下的五件文書，
都消失在茫無際涯的雪日。落雪無痕?！靶滩康奈臅阋哺襾G？”松陵府的王捕頭枷鎖一甩，
大聲呵斥。“我，我賠——”我掙扎著，急忙說道?！澳莾善俊焙洞骸?，
可抵得上我十年俸祿，你拿什么賠？！”王捕頭邪魅地笑了一聲，語氣委婉了很多。
粗糙的大手在我的下額，反復摩挲。我一把甩開，朝他臉上吐了一口老痰?！百v人！
丟了文書，要你命！“他氣急敗壞地說道。我被打進了松陵府的女牢。擇日監(jiān)斬。深夜極寒，
呼呼烈風中，狼哀狐悲，我已心如死灰?！斑郛?！”金屬聲打碎暗黑牢房的寧靜?！斑郛?！
咣當！”有幾片雪花被風呼地拍在我的臉上。地牢的門被人打開?；鸢训墓獯痰梦冶牪婚_眼。
“001號人犯，拉出去！”王捕頭大手一揮，對我吼道。深更半夜，就要斬我。
我一臉懵然，求生的欲望讓我瘋狂掙扎?！澳銈儜{什么斬我？！”我大喊道。無人回我，
我被落上了兩層重重的枷鎖。拖出了女牢。卯時三刻，我被押人一間密室。
“你丟的可是刑部八百里加急的文書，找不回來，誅你九族！”白臉的官兒壓低聲音說道。
陰森森的眼神，是我今生從未見過的?！按髯锪⒐?，若是這兩瓶酒落到別人手上，開了封，
咱們都得掉腦袋！”又有女聲幽幽傳來，我抬頭看去。密室的松鶴圖，原來是張簾子。
坐在簾子里的官兒，體態(tài)臃腫，但卻看不清面部。我急忙謝恩。
第二章 地龍現(xiàn)手我努力回想一路上的種種細節(jié)。松陵府大大小小的街道，
也都張貼了緝拿公告。我沿街逐一偵察。在橋頭鎮(zhèn)的北厙巷落下飛檐。北厙這地出酒鬼，
但是因為窮，所以，像“寒潭春”這樣的名酒，他們是無口福的，
大多喝點三文錢一盞的烈酒——“三步倒”。若是誰品了好酒，那真是要大吹特吹了。
窮且好酒，必然出賊。高二麻子是這一帶有名的賊，當?shù)厝朔Q“地龍”，
主打一個過手不留痕跡。松月樓里，人聲喧嘩。“嘿，聽說沒？
高二麻子得了兩瓶‘寒潭春’！”紫臉的漢子說道，朝著對面的瘦子，伸了伸兩根手指。
“兩瓶？這麻子，真?zhèn)€是賺麻了。”瘦子嚼了一?；ㄉ祝偷睾攘艘豢?，齜牙說道。
“哥幾個交情好，要不咱哥倆也去喝他兩杯?！弊夏樥f道?！敖磺楹茫ㄓ?！
咱們到了紙馬巷，也不得能見到麻子?！笔葑诱f道?！罢α?！兩瓶酒，想獨吞了，喝死他！
”紫臉說道?！澳强墒恰洞骸?，一瓶頂仨呢！”瘦子說道，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這高二麻子該不會……”紫臉欲言又止，眼睛狐疑地看了看周圍。松月樓外，大雪如絮。
我急忙出了松月樓，奔去紙馬巷。高二麻子破落的院子，落滿雪。我破窗而入。外面的雪，
陰沉了整個世界……西門鬼市，熙熙攘攘。趙記典當?！斑汉?！兩瓶子的‘寒潭春’啊！
感情麻子你今個踩了狗屎運了？”歪嘴的趙掌柜眼睛一亮，對著手心哈了一口熱氣，
隨即伸出食指，滿不在乎地接著說道：“一千兩。”高二麻子一跺腳，說道：“才一千兩？
”趙掌柜說不少了，寒冬臘月的，這么大的雪天，大家出個門都難，
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出手呢？高二麻子啐了一口，大拇指一橫，看了一眼趙掌柜，
把手揣回去了?！耙磺灏賰桑砍刹?？”趙掌柜伸了伸手，說道。
“這‘寒潭春’市價可是三千兩，你趙歪嘴對半開，也太狠了——”高二麻子憤憤地說道。
“‘寒潭春’一冬也就釀個九十九瓶，你這一下子就到手兩瓶，該不會是假的吧！
”趙掌柜一臉不屑，眼角的余光卻從未離開麻子手里的兩瓶酒?！扒魄疲@是啥，
刑部的火漆封條，肯定是真的?！备叨樽訉⑹掷锏膬善烤仆雷由弦环?，壓低聲音說。
趙掌柜摩挲著酒瓶，看了又看，說道：“你想多少錢賣？”高二麻子想了想，一拍桌子，
說道：“兩千五百兩！”趙掌柜立馬擺手，說道：“你找其他人吧，你這兩瓶酒，來路不明，
說不定，還是贓物呢？！你偷來賣我，開口這個價。做不了做不了……”說罷，
背著臉朝門外揚揚手。高二麻子想了想，自己還真不認識別人，
要是這刑部的物件落在了陌生人手里，報了官府，那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了。思來想去，
便問道：“你能添多少？”趙掌柜嘴巴一歪，伸出星星指：“一百兩，多個子都不要。
”高二麻子大失所望。趙掌柜見他猶豫，指了指柜臺后面，說：“老高，沒吃宵夜吧，
這樣吧，我請客，再請你喝瓶酒。”高二麻子，緊了緊鼻子，說：“那行，就這個價。不過，
這酒嗎，咱得……”趙掌柜秒懂，豪氣地說：“沒問題，我也正想嘗嘗這呢。
今晚咱就干掉一瓶。另一瓶，留著孝敬鎮(zhèn)北司得提督大人?！闭f著，便從柜臺的賬簿里，
簽了一張一千六百兩的錢莊契單，拍在桌子上，“老高，收好了，這是酒錢。
”高二麻子收好錢單，伸手去拿酒，迫不及待地要打開那瓶“寒潭春”了。趙掌柜用手一擋，
說：“著什么急??？！這可是珍品，名酒要慢慢來，你等我弄兩個硬菜，咱們好好享受一下，
別喝可惜了?！钡谌?美酒險情我追蹤到紙馬巷，仍舊一無所獲?；丶襾聿患帮嬕槐瑁?/p>
松陵府的王捕頭便破門而入。一把長刀橫在我家的飯桌上?！熬剖切滩康模@沒錯！
酒是限量的‘寒潭春’，這個我也認！可是，你們憑丟了兩瓶酒就斬我一家老??！天理何在！
”我義正詞嚴地說道。王捕頭瞥了我一眼，嘴角抽動了一下，一改往日的兇橫。
“我跟你說了吧，刑部丟的那兩瓶可不是只是酒，酒瓶里放的是紅信石?！啊凹t信石？
這是什么玩意？”“是一種劇毒，裝在酒瓶里無影無形。但是，二十四個時辰過后，
石頭就會化成氣，一開瓶，準死掉一大片?！拔伊⒖叹o張起來：“你是說，開了封，
即使不喝，也可能中毒？““中毒？！得毒死，連著咱們沒聞著味的，也一起死。
“我氣不過，把臉一橫，心里想：充其量，我也是無心之失，咋就得非死不可。
“昨天錦衣衛(wèi)已經(jīng)派人來問過丟酒的事?！蓖醪额^沒好氣地看我一眼，說道。“錦衣衛(wèi)？
“我疑惑不解?！板\衣衛(wèi)的劉頭昨飛鴿傳書，說那紅信石是煉丹用的。
當下東廠挾天子橫行霸道，錦衣衛(wèi)要用金丹對付東廠。要是這兩瓶酒落在其他人手里，
鬧出動靜來，朝廷豈不是要變天？”“咱們，現(xiàn)在可是一條藤上的螞蚱了?！蓖醪额^說完，
垂下頭，嫣兒吧唧的。我的腦海中立刻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閣樓之上，賓朋滿座，
有人興高采烈地拿著兩瓶酒，開了封，毒氣四散，閣樓里二十幾人立刻倒地，口吐黑血。
官府循跡追查，錦衣衛(wèi)和東廠亂作一團，皇帝驚嚇癱倒在龍椅上……這么一想，
頓時不寒而栗。窗外的雪花，鵝毛般地重重砸了下來。
第四章 節(jié)外生枝王捕頭在紙馬巷繼續(xù)蹲守。以期發(fā)現(xiàn)高二麻子的蹤跡。而我，奔向了鬼市，
“名酒銷贓”也是常有的事情。腳尖輕輕點過巷子的飛檐，便有檐上積雪訇然塌方，
不多時又層層疊了起來……趙掌柜的飯菜已經(jīng)備齊，和高二麻子剛剛坐好。外面一陣大風，
將門“啪”地一聲合上。高二麻子早就等不及了，“可以吃酒了吧？”趙掌柜歪著嘴點點頭。
高二麻子抓起一瓶“寒潭春”，看了看刑部的火漆封條，又猶豫了一下。趙掌柜歪嘴一笑，
罵了一聲：“真的是野地里母雞下的柴雞蛋，上不了臺面！”伸手搶過酒瓶，
“咔擦”一聲撕開封條，正要點火除蠟，突然外面?zhèn)鱽砹饲瞄T的聲音。兩人相互對視一眼，
突然想起了門外的乞丐，一路上尾隨，該不會是他也想蹭杯酒喝？還是向松陵府的投案，
招來了捕頭？兩人不知所措，外面的人大聲喊道：“趙歪嘴，快點給老子開門。
”趙掌柜一聽，心里懸著的葫蘆落了地，來人是袁山豹，原在錦衣衛(wèi)當過差，私下收了賄賂，
被除名。后來就在鬼市上混，收點保護費，道上的都稱他一聲“豹爺”。
趙掌柜恨恨地說道：“老虎沒來，倒是來了一頭豹子，這小子上門，絕對沒好事。”開了門，
趙掌柜一臉堆笑，嘴巴都收正了，說道：“豹爺，這么晚？啥事？”“沒啥事，
就是過來瞧瞧你，最近有沒有人找你麻煩？”袁山豹說道?！皼]有！沒有！豹爺您照管著，
怎么會有麻煩！”趙掌柜連聲應道。高二麻子也是認得袁山豹，
連忙弓腰笑著說：“豹爺來了。”袁山豹也沒多看一眼，就瞟了一下餐桌，
看到了那瓶“寒潭春”，雙目瞬間盈光，說道：“吆呵！檔次不低嘛！寒潭春都喝上了，
咋偷的？！偷誰的？”趙掌柜嘴巴一裂，說道：“豹爺，您來的好啊，快上座，
一起喝一起喝!”袁山豹一擺手，說：“豹爺我明個還有大事做辦，這酒就不喝了。
”說著四下又瞧了瞧。趙掌柜心中一樂，心想：豹爺爺，你可快點走啊?！斑@‘寒潭春’，
你們喝了太可惜。趙歪嘴，我可有大事要辦，辦成了要辦慶功宴，這兩瓶酒，
就算豹子爺我借你的，成不？”袁山豹提起兩瓶酒，掂了掂，說道?！澳钦Σ怀赡兀?/p>
本來就是孝敬豹爺您吶！”趙掌柜笑著的臉，都抽了筋。“好！夠哥們，
以后有事只管喊‘豹爺’我的名字！憑誰，都得給個面子！”袁山豹說著，
用紫色油紙裹包好兩瓶酒，拎著就往外走?！氨獱?，您這府上是有啥喜事??？
”趙掌柜緊隨其后，沒話找話地說道。“豹爺我明個要做筆大生意，成了的話，
那就可是……”袁山豹話沒說完，就出了門，消失在雪夜中。送走了豹爺，趙掌柜回屋，
便發(fā)狠地說道：“這畜生就是強盜，惹毛了老子，非拿刀……”“拿刀干啥？
“高二麻子一邊藏好錢莊的契單，一邊問道?！澳玫度ジ棉k了他這頭豹子。
”趙掌柜狠狠地說道。這趙掌柜，真是黑吃黑，到嘴邊的“寒潭春”就這么眼睜睜地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