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停職了。三天了。
他住在城邊邊上一棟老樓里。租的房子。不大。就一間。放一張床,一個桌子,就沒多少地方了。窗戶還有點漏風。
早上醒來,他不知道要干什么。以前這個點,他該穿好制服,在云頂苑大門口站直了?,F(xiàn)在不用了。
他坐起來。發(fā)呆。
房東來敲門。一個老大爺。嗓門大。
“小陳啊,房租這個月該交了啊?!?/p>
陳守說知道。過兩天。
房東說:“抓緊點啊。都不容易?!?/p>
陳守說好。
關上門。他摸摸口袋。沒幾個錢了。工資停發(fā)了。說等處理結果。
他得找點活兒干。不能干等著。
他出門。去街上轉(zhuǎn)。
看到有個小店招送貨的。他進去問。
老板問他以前干啥的。他說在云頂苑當保安。
老板哦了一聲。說云頂苑好啊。有錢人住的地方。怎么不干了?
陳守沒說被停職。就說不想干了。
老板拿起電話。說要問問。估計是問云頂苑認識的人。
電話打完。老板臉色就變了。
“不好意思啊,我們?nèi)苏袧M了?!?/p>
陳守就知道是這樣。
又走了幾個地方。餐館、快遞站,都差不多。一聽他剛從云頂苑出來,都搖頭。
有個老板心直。說:“老弟,你是不是在那邊惹事了?那邊傳話出來了,說你這人不行。用你不合適?!?/p>
陳守沒說話。點點頭。走了。
天陰陰的。要下雨的樣子。
他走回住的地方。路上買了兩個饅頭。當午飯。
吃著饅頭。就點白開水。
腦子里亂。一會兒是李經(jīng)理那張臉。一會兒是林薇的紅車子。嗡一聲開走。一會兒是那個小孩。給他糖。糖紙亮晶晶。
還有別的。更早的事。
碎片一樣。閃一下。又沒了。
好像是在一個很黑的地方。很多人。有喊聲。有玻璃碎的聲音。很吵。
還有火。很大的火。燙得很。
一個人影。朝他招手。叫他快跑。
然后就是疼。身上疼。心里也疼。
他搖搖頭。不想了。想多了頭疼。
饅頭吃完了。他躺回床上??粗旎ò?。有一塊水漬。像地圖。
電話響了。他一看。是陌生號碼。
接了。
那邊是個女人的聲音。冷冷的。不認識。
“陳守是嗎?”
他說是。
“給你提個醒。安分點。別想著亂說話。不然有你好看的。”
說完就掛了。
陳守拿著電話。愣了半天。
誰呢?云頂苑的?哪個業(yè)主?還是別的什么人?
他想不通。
晚上。雨下起來了。嘩嘩的。
他又收到一條信息。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就一行字。
“你妹妹的病又重了。沒錢治。醫(yī)院說可能要送回去了?!?/p>
陳守看著那行字??戳撕芫?。
手指頭有點抖。
他妹妹。小他五歲。在老家。有病。一直吃藥。他每個月寄錢回去。
現(xiàn)在沒錢寄了。
醫(yī)院要送她回去。送回去就是等死。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戶上。砰砰響。
他站起來。穿上外套。出去了。
沒打傘。雨淋著。衣服很快就濕了。貼在身上。涼得很。
他走啊走。不知道要去哪兒。
街上人少。車燈晃過。亮一下。又暗了。
他走到江邊。橋上燈亮著。照得雨絲一根根的。
江那邊是云頂苑。高樓亮閃閃的。像一堆金子。
他這邊是黑的。江水也是黑的??粗畈灰姷?。
他扶著欄桿。往下看。
水嘩嘩流。聲音很大。
他有點暈。好像那水在叫他。跳下來吧。跳下來就沒事了。不愁了。不煩了。
他抓緊欄桿。手冷得很。
腦子里又閃過那些碎片。黑的地方?;?。疼。妹妹的臉。小時候跟在他后面跑。叫他哥哥。
還有那個小孩。給他糖。說叔叔給你吃。
糖挺甜。
他不能跳。跳了妹妹怎么辦?誰管她?
可是不跳又能怎么辦?沒錢。沒工作。沒人要他。
雨把他澆透了。他哆嗦起來。
橋上過去一輛車。開得飛快。濺起一片水花。
車燈晃過他眼睛。
他忽然看見一個人影。在橋那頭站著。也淋著雨??粗?。
是個女人。打著黑傘??床磺迥槨?/p>
好像有點眼熟。
那女人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走了。消失在雨里。
陳守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他慢慢離開欄桿。往回走。
腳步沉得很。一步一步。踩在水里。
他不知道那個女的是誰。也不知道以后怎么辦。
先回去吧。濕衣服穿著冷。會生病。
生病要花錢。
他走遠了。
橋下的黑水還在流。嘩嘩的。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