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河村偏西，老蘇家。
淅淅瀝瀝的雨滴不知持續(xù)了多久，雨勢猛地大了起來。
原本早已躺下的蘇梅被一股急切的尿意憋醒，拉了燈，屋內(nèi)便亮了起來。
拿著枕邊的手電，隨意披了件外套便套上鞋往外走。
剛出了屋往院子走了沒幾步，鞋子便被雨水給浸透了，濕漉漉的黏在腳上，偏生這股尿意來得更急，似乎下一秒就要尿出來。
不免有些著急，步子就放大了些，哪知快到門口，腳下一滑。
“呲溜”雙腳不受控制往前一呲，整個人就跌倒在地，腦門剛好磕在鐵門上。
手里的手電不知摔去了哪兒，院里漆黑一片，只有噼里啪啦雨滴落下的聲音。
蘇梅好不容易摸到門，嘗試著想要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右邊的腿怎么也使不上力。
襠部一陣濕熱傳來，竟是生生尿了褲子。
眼下也不顧不上丟不丟臉的事，蘇梅整個身子幾乎都泡在水里，站站不起來，伸手使勁敲了敲大門，試圖引起鄰居注意。
“砰砰”“砰砰”“砰”不知敲了多久，手掌有些腫了，隔壁都沒有動靜。
癱在院子里，雨滴落在臉上，蘇梅才記起隔壁老周家早就沒人了，老周兩口子早在幾年前就去縣城和兒子住了。
雨勢越來越大，蘇梅費了老大的勁用左半邊身子一點點從大門口向屋里挪。
鼻子嘴巴混進了雨水，似乎還有泥土的味道。
可終歸是上了年紀，力氣不如從前，還沒挪一半的距離，已經(jīng)挪不動了。
“嘟——嘟——嘟”迷迷糊糊，蘇梅似乎聽見了來電的聲音，又搖了搖頭，許是錯覺。
次日，蘇梅醒來時，天空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自己依舊躺在院里。
雨水已經(jīng)漫過全身，剛張嘴喊人“救——命”。
一張嘴，便全是雨水，聲音也被這水給阻攔了些，壓根就不大。
雙腳腳趾有些發(fā)癢，似乎有蟲子順著雨水鉆進了褲腳。
蘇梅不甘死在院子，繼續(xù)拖著動彈不了的右邊身子一點點往前挪。
快了，馬上就到院子邊緣，只要到院子邊緣，就好了。
左手剛搭上院子邊緣，卻由于體力不支滑了下去。
“嘭”整個人重重摔回院子，這一次，上天沒在眷顧蘇梅，她腰部以下感覺不到疼痛了。
就這樣，死在院里，也好。
可她不甘心吶，愣是靠著一雙手拖著半個身子爬回屋內(nèi)，哆嗦著手摸到床旁的手機。
摁下了老四保明的號碼，“嘟——嘟——嘟——”電話那頭鈴聲響了兩遍。
“你好，你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嘟——嘟?！?/p>
蘇梅又顫顫巍巍的打給老二徐保強，這次倒是接通了。
“保強，我是你娘，我起夜在院里摔了一跤，下半身似乎不會動了。”
電話那頭徐保強睡得正熟，被電話吵醒，瞇著眼睛接通電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怎么不去找你的好兒子老四，出事倒是想起我這個冤大頭老二，當真是欠你的！”
“你當年把我害得差點妻離子散，大哥那筆賠償金我也半分沒撈到，全被你留給你心頭肉老四。”
抱怨了幾句，沒聽到電話那頭老娘的聲音，終究嘆了口氣。
“算了，我馬上開車過來送你去醫(yī)院，我可不是那些沒良心的，真是欠你的?！?/p>
倒是電話那頭的蘇梅由于手掌抽搐了下，手機便從落到地上，電池板摔落在地，徹底沒了動靜。
靠著墻坐了會，身上的水滴答滴啦順著衣服褲腳往下滴，很快地面便汪了一灘水。
她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老大，老大是最孝順的孩子，可惜被她逼死了。
喃喃自語道“怪我，要不是我當年非逼著老大回來，就不會碰上天殺的人販子，老大也不會死。”
“老二也是好的，可惜被我傷透了，這些年都不肯回家?！?/p>
或許是預感到了什么，蘇梅忍不住想起被女婿逼瘋了走在自己前面的老三。
老三翠柳，打小就聽她的話，做事麻利，小小年紀就學著燒飯洗衣，就為了幫自己減輕點負擔。
唯一一次反抗自己就是為了那個下鄉(xiāng)的知青，蘇梅惱啊，卻拗不過閨女，點頭應了婚事。
就是這個決定讓閨女好好一個人最終變瘋，外孫江河也是個白眼狼，長大后跟著親生父親走了。
這一生，三子兩女，老大老五老三都先后走了，反倒是自己活到八十有三，要不是今晚起夜摔一跤，興許能活到九十歲。
年輕時倒是兒孫滿堂老了反而是獨自一人，說到底是自己偏心眼造成的，寒了老二的心。
蘇梅再次醒來，天已經(jīng)微微亮，門口傳來車的喇叭聲，嘴角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話說徐保國自接到老娘的電話，便和妻子一路從省外趕來，回到闊別已久的老家，心底無限感慨。
下車敲了敲大門，才猛然想起老娘摔了一跤，也不知情況怎么樣。
好在院墻不高，爬上院墻才發(fā)現(xiàn)院里積水已經(jīng)半米高。
轉(zhuǎn)頭叮囑在門口的媳婦“敏蘭，院里水太多了，等我進了院再給你開門?！?/p>
把褲腿卷了卷，這才往下一跳，水濺了一身，也顧不上其他，先跑去給媳婦開了門。
兩口子這才往屋里趕，因著許久不回家，只能邊走邊喊“娘！我是保強，我回來了！”
“老二吶，你可算回來了，娘，娘在這?！币坏捞撊醯穆曇魪奶梦菡龑γ娣块g傳來。
老二夫妻倆一聽就覺得不對勁，趕緊往里沖，一看老娘正坐在地上，背靠著墻，地上都是水，冷得打哆嗦呢。
又氣又心疼“你是不是傻？都說了我會來，怎么一個人傻坐著？”
對一旁媳婦道“敏蘭，你幫娘換一身干凈的衣服，拿件厚外套?！?/p>
這邊換了衣服，老二蘇保強顧不上一夜未眠，開車直接去了市醫(yī)院，一通檢查下來辦了入住手續(xù)。
倒是老四徐保明一夜睡到天亮，醒來才看到老娘的未接來電，一看時間大半夜，便覺得心煩。
“老不死的，半夜三更發(fā)啥瘋打電話給我，估計也不會有啥大事！”
忙著去上班，壓根就沒把這事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