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痛沈硯之睜開眼時,
胸口的舊傷還在隱隱作痛——那是三年前被謝臨淵的劍刺穿的地方。
皮肉撕裂的鈍痛混著劍氣侵入骨髓的寒意,哪怕隔著三年光陰,依舊清晰得像是昨夜才發(fā)生。
他下意識蜷了蜷手指,指尖似乎還能觸到當(dāng)年那柄劍的冰涼劍身,
以及劍身上映出的、自己咳著血笑的模樣。他躺在自己的臥房里,雕花木窗透進熹微晨光,
將案上的青瓷筆洗映出一層淡金。桌上的青瓷瓶里插著的寒梅還是新鮮的,
絳紅的花瓣沾著未干的露水,花莖上甚至還留著他折取時不小心被刺出的細小血痕。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清晨,他在御史府的后園里看著寒梅冒雪綻放,
還笑著對侍從長青說“這花倒是比人有風(fēng)骨”,沒成想當(dāng)日黃昏,
就成了被指認通敵的“叛臣”?!吧虼笕诵蚜??”門外傳來長青的聲音,
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這聲音和記憶里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幾分后來在獄中見他時的惶恐,
那時長青總躲在獄卒身后,紅著眼眶塞給他一個熱饅頭,說“大人再撐撐,總會有辦法的”。
沈硯之坐起身,指尖撫過胸口的衣襟,那里平整光滑,錦緞下的皮肉溫?zé)崛彳洠?/p>
沒有絲毫傷口。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銅鏡前,鏡中映出的人面容清俊,鬢角尚無風(fēng)霜,
眼神雖沉,卻還帶著未經(jīng)歷生死劫的銳利——他還是權(quán)傾朝野的御史大夫,而謝臨淵,
還是那個剛?cè)虢?、眼神冷冽如寒刃的少年將軍。前世,他因彈劾?dāng)朝丞相魏庸貪腐,
被魏庸反咬一口,構(gòu)陷他與北狄私通。偽造的“密信”擺在御前時,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為他辯解——那些曾受他提點的官員垂著眼,
那些與他政見相合的同僚別過頭,只有老御史想開口,卻被魏庸的黨羽用眼神逼了回去。
謝臨淵是奉旨緝拿他的人。少年將軍一身銀甲在日光下泛著冷光,長劍直指他咽喉,
甲片上的雪還沒化,順著甲縫往下淌,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聲音比塞外的冰還冷:“沈硯之,束手就擒。”他那時笑了,咳著血問:“謝臨淵,
你我同窗三載,你信我通敵?”國子監(jiān)的槐樹下,
他曾教那個總躲在角落練劍的少年讀《左傳》,告訴他“文能提筆安天下,
武能上馬定乾坤”;曾在他被紈绔子弟欺負時,擋在他身前說“謝臨淵是我?guī)У膶W(xué)生,
誰敢動他”;曾在他第一次領(lǐng)兵出征前,送他一把親手磨的匕首,說“此去保重,
等你凱旋”??傻筋^來,指著他鼻子說“叛臣”的,也是這個少年。謝臨淵的劍尖抖了一下,
像是被風(fēng)吹動的柳葉,卻終究沒移開:“軍令如山?!彼菚r沒看見,謝臨淵握劍的手背上,
青筋繃得緊緊的,指節(jié)泛白。后來他才知道,謝臨淵為了保他全尸,
暗中調(diào)換了獄中的毒酒——那杯本該讓他七竅流血而死的毒酒,被換成了能讓人假死的藥,
為此謝臨淵還賠上了母親留給他的玉玨,買通了獄卒;為了查清真相,
他不惜自請貶謫到邊境苦寒之地,借著巡查軍備的名義搜集魏庸的罪證,
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夜里翻查賬本,凍得手指潰爛也沒停過。
可等謝臨淵找到魏庸構(gòu)陷他的鐵證時,他早已因“拒不服罪”被賜“暴斃”獄中,
而謝臨淵也因“辦事不力,讓叛臣死于獄中”被調(diào)離中樞,最終在邊境與北狄的決戰(zhàn)中,
為了掩護部下撤退,身中數(shù)箭戰(zhàn)死沙場。消息傳到“陰間”時,他正站在忘川邊,
聽著鬼差翻著生死簿說“鎮(zhèn)北將軍謝臨淵,年僅二十四,尸骨無存”,心口那撕心裂肺的疼,
比被劍刺穿時更甚?!按笕耍俊遍L青又喚了一聲,門外的影子在地上動了動,
像是怕驚擾了他?!斑M來?!鄙虺幹栈厮季w,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只是尋常晨起。
長青端著藥碗進來,青瓷碗沿冒著熱氣,藥香里混著一絲當(dāng)歸的甜。
他低聲道:“這是謝將軍讓人送來的傷藥,說您昨日在朝堂上為彈劾丞相之事與人爭執(zhí),
不慎撞傷了胸口。他還特意囑咐小的,讓您溫著喝,別燙著,也別涼了?!鄙虺幹舆^藥碗,
指尖微頓。昨日朝堂,他確實為了扳倒魏庸,
拿著江南鹽稅貪腐的賬本與魏庸的黨羽據(jù)理力爭。戶部侍郎張誠故意撞過來時,
他沒躲——前世就是這一撞,讓他肋骨裂了兩根,卻也讓他借著養(yǎng)傷的由頭,
暗中聯(lián)絡(luò)了幾個反對魏庸的老臣。只是前世此時,謝臨淵還在禁軍大營操練,別說送藥,
怕是連他在朝堂上與人爭執(zhí)都未必知曉。他那時只遠遠見過謝臨淵一次,在宮墻下,
少年將軍騎著馬,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連眼角余光都沒給過他。
他抬眸看向長青:“謝將軍還說了什么?”“謝將軍說……”長青猶豫了一下,
像是在斟酌措辭,“說讓您萬事小心,丞相黨羽眾多,別硬碰硬。還說……若是有需要,
可遣人去禁軍大營尋他,他隨叫隨到?!鄙虺幹酥幫氲氖志o了緊,指節(jié)泛白。
藥汁晃了晃,濺出幾滴在他手背上,燙得他一縮。前世此時,
謝臨淵還視他為“只會空談的文臣”,兩人雖同出國子監(jiān),卻因身份、性情懸殊,
從未有過私交。這一世,他為何會突然示好?是也重生了,還是……“知道了。
”沈硯之揮退長青,將藥一飲而盡。藥是溫?zé)岬?,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里,
熨帖了晨起的寒涼,卻讓他心頭泛起一絲寒意。他知道謝臨淵的性子,看似冷漠如冰,
實則重諾如金。若不是前世他死后,謝臨淵拼了命為他翻案,甚至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也不會知道,那個總躲在角落練劍的少年,早已將他當(dāng)年說的“守本心,
護家國”記在了心里。2 舊傷新痕“沈大人?!遍T外又傳來一個聲音,清冽如寒泉擊石,
正是謝臨淵。沈硯之起身開門,就見少年將軍站在廊下。他一身玄色勁裝,腰佩長劍,
玄色布料上繡著暗紋云紋,襯得肩寬腰窄,身形挺拔。眉眼間還帶著尚未褪去的青澀,
下頜線卻已棱角分明,眼神比記憶里柔和些,卻仍有幾分后世的冷硬。晨光落在他發(fā)梢,
鍍上一層淺金,竟讓他少了幾分拒人千里的疏離。他腳邊的石階上,還放著一個食盒,
蓋縫里透出淡淡的香氣?!爸x將軍。”沈硯之拱手,語氣疏離。
他不知道謝臨淵為何會突然示好,是也重生了,還是有別的緣由。“藥喝了?
”謝臨淵目光落在他胸口,眉頭微蹙,像是在確認他有沒有受傷,“昨日朝堂之事,
是我考慮不周,沒能護住你。我本該在場的,卻被魏庸的人用操練的事絆住了。
”沈硯之瞳孔微縮。護住他?前世此時,謝臨淵根本不在朝堂。那日他被張誠推搡時,
周圍的人要么冷眼旁觀,要么假意勸解,無一人真正為他出頭?!爸x將軍言重了。
”沈硯之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此事與將軍無關(guān)?!敝x臨淵卻上前一步,
逼近他,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
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鐵銹味——那是常年練劍留下的味道。他聲音壓得極低,
只有兩人能聽見:“沈硯之,你以為你能斗得過魏庸?前世你輸?shù)媚敲磻K,
肋骨斷了還硬撐著上朝堂,最后在獄中連口熱湯都喝不上,這一世還想重蹈覆轍?
”沈硯之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他。陽光正好落在謝臨淵眼底,那里沒有戲謔,
只有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他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也重生了?
”謝臨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帶著幾分自嘲:“是啊,我也回來了。
回來看著你這個犟脾氣,再死一次?!彼D了頓,聲音低了些,“前世我在你墳前站了三天,
雪下了三尺,我才想明白,光查真相沒用,我得先護住你。”沈硯之喉頭哽住,說不出話。
前世他死后,謝臨淵是如何過的?是不是日日活在悔恨里?是不是每次想起他,
都在怪自己當(dāng)初沒能信他?“你想扳倒魏庸,我?guī)湍??!敝x臨淵看著他,眼神堅定,
像是做出了某種承諾,“但你得聽我的,別再像前世那樣,什么都自己扛。
”他彎腰提起腳邊的食盒,遞過來,“我讓廚房做了些清淡的粥,你昨晚怕是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