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腳氣傳染被給婆婆和兒子的那天，是老公四十歲生日。婆婆尖叫著說我故意傳播病毒，
兒子躲在她身后不敢看我。丈夫掐住我脖子往墻上撞：“你怎么不去死？”斷氣前，
我看見他嫌棄地擦拭碰過我皮膚的手指。再睜眼，我站在他們的病床前，
看著三具潰爛流膿的身體。主治醫(yī)生搖頭嘆息：“真可惜，全家都被惡性真菌感染了。
”丈夫突然掙扎著滾下床，跪著磕頭求我原諒。真遺憾啊，我現(xiàn)在只是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
真菌孢子。1.梅雨季節(jié)的第三天，我的腳趾縫突然開始發(fā)白潰爛。起初只是微小的脫皮，
像墻漆剝落般不起眼。我偷偷用藏得私房錢買了藥膏，藏在梳妝臺最底層的抽屜里，
每晚等丈夫周濤睡著后，才躡手躡腳去衛(wèi)生間涂抹。藥膏是清涼的薄荷綠，
抹上去的瞬間能暫時鎮(zhèn)壓那鉆心的癢?！笆裁闯粑兜?？你在吃屎嗎?”那天晚上，
周濤突然推開衛(wèi)生間門，手里拿著正在打游戲的手機。我慌忙把腳塞進拖鞋，
打翻了洗手臺上的牙杯。“沒什么，抹點護手霜。”我的心跳如擂鼓。
他瞇著眼打量我慌亂的動作，視線最終落在我試圖藏起的藥膏上?！坝仲I這些沒用的東西。
”他撿起藥管念著說明書，“腳氣？這不是農(nóng)民工才得的病嗎？”那一刻，
我分明看見他眼中閃過一抹嫌惡?！胞}水泡泡就行，
花那冤枉錢”在客廳里的婆婆張桂芳聽到聲音，直接推開我們房門進來：“你又花周濤的錢，
敗家娘們，賺錢這么不容易，我們當(dāng)年下田插秧，誰腳沒爛過？就你金貴。
隔壁王嬸用蒜泥搓搓就好了?！薄翱伤磸?fù)半年了，
晚上癢得睡不著...”我的指甲掐進手心?！八X睡覺！你說八百遍了！我游戲都要輸了！
”周濤暴怒的推開我，走向床上?！皾L出去!別再這個房間睡覺，
別傳染給我寶貝孫子和兒子?！逼牌艔埞鸱家话寻盐彝频疥柵_，
尖叫道：“你的臭腳沒好之前就一直給我睡到這里?！敝軡擦ⅠR起身鎖上了房門，
生怕我也傳染給他。家里就三個房間，剛搬進來的時候，最大的房間被婆婆搶占了。
我和周濤睡一個小房間，兒子小凱獨自一個房間。“這房子都是濤濤付的款，我們孤兒寡母，
拉扯他一個人不容易，現(xiàn)在該我享清福了。”實際上周濤付的首付，
是從我這里拿出去的彩禮，貸款也都是我在還?，F(xiàn)在我卻被趕到陽臺睡覺。那一刻，
我忽然明白了：他們嫌棄的不是腳氣，而是我本身。我的存在，就像這腳氣一樣，
是這個家的瑕疵，是需要隱藏的羞恥。深夜，我獨自站在陽臺上，看著遠處的高樓，
有種想跳去的想法。想到兒子，我又膽怯了。雨后的城市有種潮濕的清新，
我的腳裸露在夜風(fēng)里，暫時不再癢了。2.周濤四十歲生日前晚。
周濤給了我兩百塊錢讓我去買菜。這點錢買蛋糕都不夠，
但是看著他醉醺醺的肥臉和隨時想打我的拳頭，我喏锘的轉(zhuǎn)身離去。
我凌晨4點就起床準(zhǔn)備去買菜，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7點多了。
一進門婆婆正在用84消毒水拖地，屋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廚房里是把我用過的碗筷單獨沸煮?！皫c了還不做早飯？想餓死我寶貝孫子？
”婆婆滿臉嫌棄的說著?！皨屇隳_好臭！”兒子小凱浩捏著鼻子蹦開，
手不小心碰到了我手里拎著的菜。婆婆立刻扯過他，用酒精濕巾反復(fù)擦他小手，
仿佛我是什么瘟疫源。我沉默轉(zhuǎn)身走進廚房，開始忙前忙后的準(zhǔn)備飯菜，
蛋糕上的奶油膩得發(fā)慌，甜膩的香氣混合著廚房飄來的炒菜油煙，攪得人胃里一陣陣翻騰。
那根細細長長的“4”字蠟燭燒完了?！皨?！我的腳好癢?。 眱鹤有P突然叫起來，
聲音尖利，帶著孩子特有的不耐煩，他扔下啃了一半的雞腿，油乎乎的手就要去抓撓腳踝。
婆婆張桂芳“哎呦”一聲，趕忙拉住孫子的手，心疼得眉毛擰成一團：“乖寶寶別亂抓，
奶奶看看……哎喲！這怎么紅了一片？還有小水泡！”她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像兩把錐子，
直直釘在我身上：“賀明珠！你是不是又把你那臟病傳染給小寶了？！”我端著切蛋糕的刀，
手指一僵。金屬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蔓延上來。“我……”喉嚨發(fā)干，聲音澀得厲害，
“我之前就說，我的腳氣這么久了，可能要治療?！薄翱赡苁裁纯赡埽?/p>
”丈夫周濤的聲音炸開，像平地驚雷。他一把奪過我手里的蛋糕刀，“哐當(dāng)”一聲扔在桌上，
震得盤子一跳。“跟你說了多少遍！那就是點腳汗！誰還沒個腳癢的時候？偏就你金貴，
非得扯上什么腳氣真菌！晦氣！”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
帶著酒氣和晚餐時蒜蓉排骨的味道?！安皇堑?，周濤，真的有點嚴重了，
我那天晚上查了資料，也拍了照片問過線上醫(yī)生，說可能是什么菌”我試圖辯解，
聲音卻在他越來越陰沉的臉色下微弱下去。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壓抑的陰影，
徹底籠罩住我。然后，他從褲兜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是我藏在枕頭底下，
省下早餐錢偷偷線上問診打印出來的病歷和建議。“線上醫(yī)生？狗屁不通！
”他臉上橫肉抽搐著，三兩下將那些紙撕得粉碎，劈頭蓋臉地砸向我。
白色的紙屑雪花般落在我頭發(fā)上、肩膀上，有一片沾在了嘴角，帶著打印機墨粉的苦味。
“四十歲的人了！屁大點事嚷嚷什么？矯情！我看你就是閑出屁來了！”他指著我的鼻子，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釘子，“治治治！就知道花錢！真當(dāng)老子的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
”紙屑碎邊劃過眼皮，刺刺地疼。我看著眼前這個喝了酒暴怒的男人，
看著旁邊一臉嫌惡摟著孫子的婆婆，還有低著頭不敢看我的兒子。餐廳暖黃的燈光照下來，
卻讓人冷得牙齒都想打顫。腳趾在廉價的塑料拖鞋里下意識地摳緊了，
那片糜爛的皮膚隔著薄薄的鞋底摩擦著地面，傳來一陣細密尖銳的癢痛，
順著脊椎骨縫往上爬。3.深夜，家里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浴室燈昏黃，
像一只疲憊不堪的眼睛。我坐在馬桶蓋上，端來一盆溫水，水汽氤氳，
模糊了對面鏡子里自己憔悴的臉。旁邊放著那把金屬修腳刀，是周濤以前用來修雞眼的，
刀片窄而薄，在燈光下閃著冷硬的光。我慢慢脫下拖鞋，把腳浸入溫水里。
溫?zé)岫虝旱鼐徑饬四菬o休無止的癢。但很快，更深的刺癢從皮肉深處鉆出來，叫囂著，
啃噬著理智。水波晃動，我看見自己雙腳的慘狀，腳趾縫幾乎爛光了，露出鮮紅的糜爛面，
邊緣泛著白皮，腳底板布滿脫皮的紅斑和水泡破掉后的鱗屑，
有些地方甚至因為反復(fù)的抓撓和感染，結(jié)著黃褐色的痂。真臟啊。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周濤嫌惡的眼神，婆婆的咒罵，兒子躲閃的目光，
白天那些碎片化的場景又在腦子里嗡嗡作響。鉆心的癢。
像有無數(shù)細小的真菌菌絲在皮肉里瘋狂生長、蔓延，開出腐敗的花。我猛地抽出腳，
水花濺了一地。顫抖著手拿起那把修腳刀。冰涼的金屬觸到滾燙的皮膚，激起一陣戰(zhàn)栗。
我咬緊牙關(guān)，眼里的水汽凝成滾燙的一滴，砸在膝蓋上。心一橫，
刀尖對準(zhǔn)腳趾縫最糜爛的那處，剜了下去！“呃……”一聲痛哼卡在喉嚨里，
變成壓抑的嗚咽。鮮紅的血珠瞬間涌了出來，滴進盆里，迅速暈開，
如同一朵詭異綻放的玫瑰。疼痛尖銳而徹底，瞬間壓過了那磨人的奇癢，
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快意。好像只有用這種極致的痛，才能證明這潰爛的存在，
才能對抗全世界那種輕描淡寫的否定。一下，又一下。刀刃割開發(fā)白糜爛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