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15日，江城的秋老虎還賴在天上不肯走，正午的陽光曬得柏油路泛著油光。
張馳背著半舊的黑色雙肩包，汗珠子順著額角往下淌，浸濕了額前的碎發(fā)。
他推開“創(chuàng)科互聯(lián)”那扇锃亮的玻璃門時，冷氣撲面而來，
讓他緊繃了三個月的神經(jīng)終于松了半分——雙肩包里那本《智慧園區(qū)項目一期驗收報告》，
封皮上“甲方滿意度100%”的紅色印章，像塊沉甸甸的勛章，壓得包帶微微變形。
“張馳哥！你可算回來了！”前臺小姑娘小雅從座位上跳起來，
手里舉著一杯剛冰好的檸檬水，遞過來時眼睛亮晶晶的，“我聽甲方那邊的王秘書說，
你為了趕上線，連續(xù)三天沒怎么睡覺，最后是在他們會議室的沙發(fā)上瞇了兩小時？
”張馳接過水杯，仰頭灌了大半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才壓下了一路的干渴。
他抹了把嘴角的水漬，苦笑著指了指雙肩包的側(cè)兜：“先別夸，我這回來可不是領(lǐng)功的，
是來解決‘麻煩’的?！眰?cè)兜里的報銷憑證鼓得像塊磚頭，高鐵票、酒店發(fā)票疊得整整齊齊，
最厚的一疊是給甲方采購部王總買老白茶的單據(jù)——8800塊，是他半個月的房租錢。
小雅湊過來，好奇地扒著包邊看了一眼：“這么多報銷單??？你跟甲方打交道，
是不是天天請客吃飯？”“哪能天天吃?！睆堮Y拉上包鏈，往財務(wù)部的方向走，
“都是剛需——王總胃不好，喝不了咖啡，每次談事都得備著白茶；劉經(jīng)理喜歡書法，
上次為了協(xié)調(diào)施工隊進場，陪他去美術(shù)館看了場書法展，門票錢也得報。
”財務(wù)部在二樓走廊盡頭，張馳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礞I盤噼里啪啦的敲擊聲。
李姐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戴著一副黑框老花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見到張馳進來，
手指頓了頓，視線從屏幕上移開，落在他手里的報銷單上?！皬堮Y？你怎么來了？
項目驗收完了？”李姐的聲音帶著點公事公辦的冷淡，伸手接過報銷單，
翻了兩頁就皺起了眉，“你這單子怎么回事？光招待費就二十一筆，
從8月15號到9月10號，平均三天兩筆，單筆最高880塊——你這是去做項目，
還是去當‘陪玩’的？”張馳早有準備，從包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牛皮本，
翻開遞過去：“李姐，您仔細看，每一筆都有記錄。8月15號，請王總喝白茶，
是因為他提了智慧園區(qū)的安防系統(tǒng)要加人臉識別功能，得確認具體參數(shù)；8月20號，
陪劉經(jīng)理看書法展，是因為施工隊進場時間跟甲方的月度會議沖突，
劉經(jīng)理說‘聊書法能放松’，才肯松口把時間往后調(diào)；還有這筆9月5號的餐費，
是甲方技術(shù)部加班調(diào)試系統(tǒng)，我請他們吃了頓工作餐，一共六個人，
人均不到五十……”牛皮本上的字跡密密麻麻，除了日期、人物、事由，
還有一行行小字備注：“王總避開‘預(yù)算削減’話題，談話時別提”“劉經(jīng)理討厭遲到，
見面要提前十分鐘到”“技術(shù)部小張不吃香菜，點餐時要備注”。李姐掃了兩眼，
卻沒接本子，反而從抽屜里翻出一本《創(chuàng)科互聯(lián)財務(wù)管理制度》，翻到第37頁，
指給張馳看：“你自己看，公司規(guī)定，單筆招待費超過500元，
必須提前三個工作日向財務(wù)部報備，還要有周總的簽字審批。你這二十一筆里，
有八筆超過了500，沒一筆有報備記錄，更沒周總的簽字——我怎么批？”“李姐，
項目上的事哪有那么多提前量？”張馳急了，往前湊了湊，“王總有時候上午打電話，
下午就要談；劉經(jīng)理的書法展是臨時加的，他前一天晚上才告訴我。
我總不能跟甲方說‘您等三天，我先報備一下’吧？
而且周總?cè)齻€月前跟我說‘只要能拿下項目，合理的招待費都能報’，您當時也在場，
您忘了？”“我沒忘，但周總說的是‘合理’。”李姐把制度本合上，推回抽屜里，
“什么叫合理？有報備、有審批、有甲方的接待證明，這才叫合理。你這單子三樣缺兩樣，
我要是批了，回頭周總問起來，我可擔不起責任?！薄凹追绞菄?，接待證明哪那么好開？
”張馳的聲音有點發(fā)緊，“他們開證明要走OA流程，得部門領(lǐng)導(dǎo)簽字、辦公室蓋章，
最快也得一周。我這報銷單要是等證明下來，早就過了還款日了?！崩罱闾Я颂Ю匣ㄧR，
眼神里帶著點不耐煩：“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要么你去跟周總說，
讓他在單子上簽字；要么你就等甲方的證明下來，不然這單子我沒法批。
”張馳捏著報銷單的指尖泛白，他掏出手機，點開銀行APP，
余額欄里的數(shù)字“326.58”格外刺眼。屏幕頂端還掛著一條未讀短信，
是銀行昨天發(fā)的：“您的信用卡（尾號4379）本期應(yīng)還金額28652元，
還款日9月17日，若未按時還款，將產(chǎn)生違約金及利息。”“李姐，我這錢都是墊付的，
信用卡明天就到期了?！睆堮Y的聲音放軟了些，帶著點懇求，“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先把能批的部分批了？比如那些低于500的餐費、車費，一共大概8000多，
先給我打過來，剩下的我再補證明?！薄安恍??！崩罱泐^也不抬地敲著鍵盤，
“公司財務(wù)講究‘一筆一清’，要么全批，要么全不批。你要是急，就趕緊去找周總，
別在我這兒耗著，我還有一堆賬要算?！睆堮Y攥著報銷單，轉(zhuǎn)身走出財務(wù)部。
走廊里的燈光慘白，照在他臉上，連影子都透著一股狼狽。他深吸一口氣，
走向周明的辦公室——那間掛著“總經(jīng)理”牌子的房間，門總是虛掩著，
里面飄出淡淡的茶香。周明坐在紅木辦公桌后，手里把玩著一個紫砂壺，
壺身上刻著“高效務(wù)實”四個字。見到張馳進來，他眼皮都沒抬，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
項目驗收怎么樣？甲方那邊有沒有說二期的事？”“驗收很順利，甲方滿意度100%。
”張馳把驗收報告遞過去，又將報銷單放在旁邊，“二期有合作意向，
但得等下個月再談細節(jié)。周總，這是我這三個月的報銷單，李姐說超五百的招待費要您簽字，
您看能不能……”周明掃了一眼驗收報告，嘴角勾了勾，隨手放在一邊，目光落在報銷單上。
他翻了兩頁，臉色就沉了下來：“張馳，你這招待費怎么這么多？28652塊，
比項目組其他三個人的差旅費加起來還多！”“周總，這些都是為了項目?！睆堮Y趕緊解釋，
“甲方那邊不好打交道，王總胃不好，不喝白茶就不跟你談；劉經(jīng)理愛面子，
不陪他看書法展，就不肯松口施工時間。您看這驗收報告，甲方說‘創(chuàng)科的服務(wù)最貼心’，
這都是靠這些細節(jié)換來的?！薄拔乙氖墙Y(jié)果，不是細節(jié)?！敝苊鞔驍嗨?/p>
把報銷單扔回桌上，“人效！人效懂嗎？上次城南智慧社區(qū)項目，小王帶的隊，
招待費才花了8000，照樣拿下來了。你倒好，花了**萬，還得讓我給你擦屁股？
”“小王那個項目不一樣！”張馳急了，站起來說，“城南項目是乙方主導(dǎo)，
甲方基本不干涉；這個智慧園區(qū)項目是甲方主導(dǎo)，從需求到施工，每一步都要他們點頭。
而且小王的項目預(yù)算才兩百萬，我這個是五百萬，規(guī)模不一樣，招待費肯定不一樣！
”“不一樣也不能這么花！”周明猛地放下紫砂壺，茶水濺了出來，“公司現(xiàn)在在壓縮成本，
你倒好，花錢跟流水似的！我要是給你批了，其他項目組都學(xué)你，公司還怎么運營？
”張馳看著周明冰冷的臉，心里像被潑了盆冷水。他想起三個月前，
周明拍著他的肩膀說“張馳，這個項目就交給你了，需要什么支持盡管說”，
那時候的語氣多親切，現(xiàn)在卻連一句解釋都不肯聽?！爸芸?，我這都是墊付的錢，
信用卡明天就到期了?！睆堮Y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現(xiàn)在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您就通融一下，先批一部分行不行？”周明抬了抬眼皮，語氣里帶著不耐煩：“年輕人，
克服一下嘛。公司現(xiàn)在資金緊張，等下個月二期項目談下來，一起給你批。
先去把項目總結(jié)寫了，我要跟董事會匯報，別在這兒糾結(jié)這點小錢?！睆堮Y拿起報銷單，
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走廊里的窗戶開著，風灌進來，吹得他單薄的格子襯衫貼在背上，有點涼。
他掏出手機，剛想給房東回電話，屏幕就亮了——房東的短信又發(fā)了過來：“小張，
房租這個月15號就到期了，你要是再交不上，我就只能找下家了?！彼⒅绦趴戳税胩?，
手指在屏幕上反復(fù)摩挲，最后還是按下了“暫不回復(fù)”。陽光從窗戶里斜進來，
落在走廊的地板上，畫出一道長長的光影，張馳站在光影里，
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為公司拼了三個月，拿下五百萬的項目，
最后連墊出去的錢都要不回來。9月16日早上，張馳比平時早到了半小時。
他在工位上整理項目總結(jié)，剛寫了個開頭，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周浩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走過來，頭發(fā)染成了淺棕色，
額前的劉海遮住了半只眼睛。“喲，這不是張馳嗎？聽說你昨天找我叔要報銷，被懟回來了？
”周浩靠在張馳的工位隔板上，語氣里滿是幸災(zāi)樂禍，“不就兩萬多塊錢嗎？
至于天天追著要？我叔公司里隨便一個項目的零頭都比這多?！睆堮Y握著鼠標的手頓了頓，
沒回頭：“我這兩萬多是墊付的項目開支，不是我個人要花的。你天天在公司混日子拿高薪，
當然覺得錢不算什么?！薄盎烊兆樱俊敝芎铺袅颂裘?，把煙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
“我叔讓我來當項目顧問，是看重我的能力。不像你，天天跑出去跟甲方喝酒吃飯，
還說自己是做技術(shù)的。”“我跟甲方喝酒吃飯，是為了推進項目；你當顧問，
連項目需求都看不懂。”張馳轉(zhuǎn)過身，看著周浩，“上次你跟我一起去甲方，
把智慧園區(qū)的‘安防系統(tǒng)’說成‘消防系統(tǒng)’，劉經(jīng)理當場就問‘創(chuàng)科是不是沒人懂技術(shù)’，
你忘了？”周浩的臉瞬間漲紅了，他上前一步，指著張馳的鼻子：“你他媽敢跟我這么說話？
信不信我讓我叔開了你？”“你讓他開啊。”張馳冷笑一聲，“我要是走了，
這個項目后續(xù)對接，你能搞定？王總喜歡喝什么茶，劉經(jīng)理討厭什么話題，你知道嗎？
”“我……”周浩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他確實不知道這些，每次跟甲方對接，
都是張馳提前把注意事項寫在紙上，他照著念都能出錯。就在這時，
周明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吵什么呢？上班時間在工位上喧嘩，像話嗎？
”周浩立刻換了副委屈的表情，指著張馳說：“叔，張馳他欺負我！他說我不懂項目，
還說我是混日子的！”周明的臉色沉了下來，看向張馳：“張馳，你怎么回事？
周浩是我請來的項目顧問，你怎么跟他說話呢？”“周總，是他先挑釁我的。”張馳站起來，
“他說我追著要報銷是小題大做，還說我跟甲方打交道是喝酒吃飯混日子?！薄靶辛?！
”周明打斷他，“報銷的事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等下個月再說。周浩年紀小，你讓著他點。
趕緊去寫項目總結(jié)，下午下班前我要看到?！睆堮Y看著周明明顯偏袒的態(tài)度，心里涼了半截。
他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坐回工位，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屏幕上的文字卻越來越亂——他滿腦子都是信用卡的還款日，還有房東催租的短信。
接下來的一周，張馳每天下班都去財務(wù)部找李姐。9月20號那天，
他終于拿到了甲方王總秘書開的“項目對接期間必要接待”證明，可李姐看了一眼，
又給退了回來?！斑@證明不行?！崩罱惆炎C明放在桌上，“沒有甲方公司的公章，
只有王秘書的簽字，不算數(shù)。公司規(guī)定，外部證明必須加蓋公章，不然我沒法入賬。
”“李姐，甲方是國企，蓋公章要走流程?！睆堮Y把證明推回去，語氣里帶著懇求，
“王秘書說，蓋公章得先找部門領(lǐng)導(dǎo)簽字，再找辦公室審批，最快也得十天。
我這信用卡已經(jīng)逾期三天了，銀行天天給我打電話，您就通融一下，先把錢打給我，
公章我后續(xù)補上?！薄巴ㄈ?？我怎么通融？”李姐頭也不抬地說，“上次行政部的小王，
報銷差旅費少了一張車票，我都沒給他批，最后他自己墊了錢。你要是開了這個頭，
以后所有人都來找我通融，我這財務(wù)還怎么管？”張馳看著李姐油鹽不進的樣子，
突然想起老吳跟他說的話——李姐是周明創(chuàng)業(yè)初期就跟著的老部下，周明說一，她絕不說二。
他知道，只要周明不松口，李姐絕不會批他的報銷。9月28號早上，張馳剛到公司，
就收到了銀行的短信：“您的信用卡（尾號4379）已逾期11天，
逾期金額28652元，違約金280元，利息42.98元，共計28974.98元。
請盡快還款，避免影響個人征信?！彼罩謾C，手指冰涼。他翻遍了通訊錄，
想找朋友借錢，可看著那些許久沒聯(lián)系的名字，又把手機放下了——這三個月，
他天天泡在甲方公司，連朋友的婚禮都沒去，現(xiàn)在突然開口借錢，實在開不了口。沒辦法，
他只能再去找周明。周明的辦公室里，周浩正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玩著一個最新款的游戲機。
見到張馳進來，周浩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怎么又來了？”周明皺了皺眉，
放下手里的文件，“不是跟你說等下個月嗎？”“周總，我信用卡已經(jīng)逾期11天了，
銀行天天催款，還說要影響征信?！睆堮Y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您就先批一部分，
哪怕三千塊也行，我先還點利息?！敝芎品畔掠螒驒C，湊過來說：“叔，你別理他。
不就幾千塊錢嗎？他自己不會想辦法？我上個月買游戲機花了八千，都是我自己的錢，
也沒跟你要過?！薄澳愣裁?！”張馳沒忍住，“你是富二代，當然不缺錢！
我是普通家庭出身，每個月要交房租、給爸媽寄錢，這三千塊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敢跟我這么說話？”周浩站起來，“我叔讓你尊重我，你忘了？”“尊重是相互的！
”張馳看著周浩，“你天天在公司混日子，拿著比我還高的工資，卻什么事都不做，
憑什么讓我尊重你？”“你放肆！”周明猛地一拍桌子，紫砂壺里的茶水濺了出來，“張馳，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總經(jīng)理？周浩是我的侄子，也是公司的顧問，你必須尊重他！
”“顧問？”張馳笑了，語氣里帶著嘲諷，“一個連項目需求都看不懂，
跟甲方對接能把‘安防系統(tǒng)’說成‘消防系統(tǒng)’的顧問？周總，我為公司拿下五百萬的項目，
現(xiàn)在連報銷都批不下來；他什么都沒干，卻能拿高薪當顧問，這就是您說的‘人效’？
”周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指著辦公室的門：“張馳！你給我出去！要是再敢頂撞我，
這個月的工資你也別想要了！”張馳看著周明憤怒的臉，心里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他知道，跟周明再吵下去，只會更糟。他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沒再回頭。
走廊里的員工都在偷偷看他，議論聲像蚊子一樣嗡嗡響，他卻什么都聽不見——他只覺得累，
累得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國慶假期，張馳沒回家。他租的房子在老小區(qū)的六樓，
沒有電梯，房間只有十平米。他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扔在枕頭底下，每天除了吃泡面，
就是躺在沙發(fā)上發(fā)呆。10月3號那天，房東找上門來。門被敲得咚咚響，
張馳從貓眼里看出去，房東阿姨叉著腰，臉色很不好。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打開了門。
“小張，你這房租都逾期半個月了，怎么還不交？”房東阿姨走進來，
掃了一眼桌上的泡面桶，眉頭皺了起來，“你不是在大公司上班嗎？怎么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阿姨，我最近有點困難，能不能再緩幾天？”張馳的聲音放得很低，
“我公司的報銷還沒批下來，等批下來了，我馬上把房租給您。”“緩幾天？
我都緩你半個月了！”房東阿姨的聲音提高了，“這房子我早就有人要租了，
人家愿意多交五百塊押金，我是看你人老實，才一直等著你。你要是明天再交不上，
就趕緊搬出去！”房東阿姨走后，張馳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房間里沒有開燈，
只有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是銀行催款的短信，一條接一條。他突然覺得很委屈，鼻子一酸，
眼淚就掉了下來——他明明很努力地做事，為什么卻落得這個下場？10月5號，
張馳去了一趟銀行。柜臺工作人員告訴他，要是再逾期十天，他的征信就會留下污點，
以后貸款、辦信用卡都會受影響。他走出銀行，站在路邊，看著來往的車流，
突然不知道該去哪里。他想給爸媽打電話，可又怕他們擔心。他爸媽在老家種地，
一年的收入也就幾萬塊，要是知道他連房租都交不起，肯定會著急。他只能掏出手機，
給老吳發(fā)了條微信：“吳哥，你能不能借我三千塊？我信用卡逾期了，急著還利息。
”老吳很快回了消息：“小張，不是我不借你，我最近也緊張——我兒子要上幼兒園，
學(xué)費交了一萬多，手里實在沒閑錢。你再跟周總說說，不行就去找工會，
讓他們幫你協(xié)調(diào)一下?！睆堮Y看著微信，苦笑了一下。工會？創(chuàng)科互聯(lián)就二十多個人，
工會就是個擺設(shè)，哪能幫他協(xié)調(diào)？10月8號，國慶假期結(jié)束，張馳剛到公司，
就被李姐叫去了財務(wù)部。李姐把一疊報銷單推給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周總特批了，
你這報銷單，除了三筆超過一千的招待費，其他的都能批，一共24200塊。你簽個字，
明天錢就能到賬。”張馳愣了一下，拿起報銷單，看到上面有周明的黑色簽字，
心里既驚喜又疑惑——周明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他不是一直說資金緊張嗎？“李姐，
周總怎么突然批了？”張馳簽完字，忍不住問。李姐收拾著報銷單，
頭也不抬地說：“誰知道呢？昨天下午周總突然找我，說你的報銷單可以批，
讓我今天跟你說。不過周總特意交代，那三筆超過一千的，必須有甲方的公章證明才能批，
不然就算了。”張馳走出財務(wù)部，剛到走廊拐角，就被周浩攔住了。周浩拍了拍他的肩膀，
語氣里帶著幸災(zāi)樂禍：“張馳，恭喜啊，報銷終于批了。不過我叔說了，你這招待費太超標，
以后項目上的招待，得由我來負責，你專心做技術(shù)就行。
”張馳心里咯噔一下——原來周明特批報銷，是為了把他從項目負責人的位置上拉下來，
讓周浩接手，讓自己給他侄子鋪路。看來周明清楚周浩不是那塊料。
必須有自己對接才能拿下二期項目，再將功勞安到周浩頭上。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疼得他清醒了幾分——現(xiàn)在他需要這筆錢還信用卡，只能暫時忍了?！靶?，
以后招待的事就交給你?！睆堮Y甩開周浩的手，往工位走，“不過我得提醒你，王總胃不好，
只能喝白茶，不能喝綠茶；劉經(jīng)理討厭別人遲到，
見面要提前十分鐘到；技術(shù)部的負責人不吃香菜，點餐時要備注——這些你都記好了，
別到時候搞砸了?！敝芎茲M不在乎地擺擺手：“記這些干嘛？甲方要是不滿意，
我就讓我叔跟他們談。我叔是總經(jīng)理，他們還能不給面子？”張馳看著周浩的背影，
心里涼了半截。他知道，周浩這么自負，遲早會把項目搞砸。當天下午，
周明召開了項目總結(jié)會。會議室里，二十多個人坐得滿滿當當，周明坐在主位上，
手里拿著張馳寫的項目總結(jié)，清了清嗓子：“智慧園區(qū)項目一期圓滿完成，
甲方滿意度100%，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為了推進二期項目，
我宣布一個任命——任命周浩為二期項目負責人，張馳協(xié)助周浩做技術(shù)支持。”話音剛落，
會議室里就傳來一陣竊竊私語。老吳坐在張馳旁邊，偷偷碰了碰他的胳膊，眼神里滿是同情。
張馳坐在椅子上，看著周浩得意地站起來，手里拿著一份“二期項目規(guī)劃”，
唾沫橫飛地講著——那規(guī)劃里的很多想法，都是他之前跟周明提過的，
比如在智慧園區(qū)里加智慧停車系統(tǒng)、環(huán)境監(jiān)測模塊，現(xiàn)在卻成了周浩的功勞?！啊?，
二期項目我們要重點推進智慧停車系統(tǒng)，爭取下個月跟甲方談妥合作！”周浩講完，
得意地看向周明，周明滿意地點點頭，帶頭鼓起掌來。散會后，張馳去了周明的辦公室。
他想問問項目獎金的事——當初周明說過，項目一期完成后，給團隊發(fā)五萬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