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下的卑微賤奴,竟是前朝太子。入宮承寵后,我不甘做被縛的金絲雀,
以一場大火金蟬脫殼。隱居青禾塢的第三年。香稻活雁,紅綢禮擔,恰逢青衫秀才求娶于我。
薄聞璟循著蛛絲馬跡尋來,徹底瘋魔?!干M?,你騙了孤三年!孤夜夜對著一具焦尸枯坐!」
「你卻在這里,帶著孤的骨血,與旁人耳鬢廝磨?!」「你就是死,也得死在孤的皇陵里!」
得知我心已死,他自剜心口,連跪數(shù)日?!盖竽?。」「允我贖罪?!埂盖竽??!埂竸e棄了我。
」1椒房殿內,龍涎香與藥味交織,悶得人喘不過氣。
我指尖撫過繡架上那對交頸鴛鴦——金線灼目,像極了大婚那日冠冕上墜下的東珠,
璀璨卻冰冷。更漏聲如鈍刀割在心口。「娘娘,寅時三刻了?!骨圜旃蚺踔璞K,聲若蚊蠅。
我凝視鏡中那張被珠翠壓得失血的臉,忽然想起市井巷陌間奔跑的少女,
而今卻成了九重宮闕里最精致的雀。箱底那件蹙金牡丹紋朝服明黃刺目,我一次未穿。
「青黛?!刮疑钗豢跉??!溉艚褚故聰?,我自會了斷。你務必趁亂離去,永世莫回?!?/p>
她叩首泣道?!副菹氯糁偎馈埂副菹拢俊寡鄣子可纤釢?,又狠狠壓下。
「當年在奴隸市場買下渾身是血的阿璟,何曾圖過報答?」「我要的,從來只是一顆真心?!?/p>
記憶如毒藤纏繞。登基大典那日,我不過跪慢片刻,他便當眾冷斥?!富屎笫x,禁足三日。
」臣子噤若寒蟬,我望著御座上玄衣纁裳的帝王,再也尋不回小院里為我深夜采藥的少年。
后來他愈發(fā)病態(tài),我偶感風寒,他便以「靜養(yǎng)」之名鎖我于內殿,連窗欞都以重紗封死。
最痛那次,我跪求他?!副÷劖Z,放我去看看我娘的花冢吧…」他掐住我下巴,
龍涎香混著戾氣襲來?!复松菹腚x孤半步。」那一刻我終于清醒。
他恨我見過他卑微的模樣,便以榮華為籠,折我羽翼。銅漏滴至子時,
我猛地扯下帷帳擲向燭臺?;鹧骟E起,吞噬鮫綃屏風,映亮我眼底決絕——「走水了!
椒房殿走水了!」宮人驚呼四起。我平靜褪去皇后璽綬,換上粗布衣裳,
將備好的焦尸推入火海,轉身潛入密道。濃煙嗆出眼淚,我卻揚唇輕笑。薄聞璟,
你能困住桑晚的身,卻囚不住她的心。從今往后,再無桑皇后。2永熙三年上巳節(jié),
京西奴隸市場腥氣撲鼻。春日陽光照在生銹鐵鏈上,反出冷光。我攥緊繡纏枝蓮的荷包,
帷帽險些被擠落。侍女急拉我。「小姐快走,此地污穢!」我卻驀然駐足。黑檀木臺上,
鐵鏈鎖著赤膊少年。鞭痕如蜈蚣爬滿脊背,舊傷結痂,
新傷淌血——竟是被人當胸一鞭撕裂皮肉!奴隸主獰笑?!盖俺嗄?,骨頭倒硬!磕三個頭,
賞你口水喝!」少年驟然抬頭。亂發(fā)下,一雙眼睛淬毒般狠戾,連揮鞭者都不禁后退。
他緊咬牙關,血沫從嘴角滑落,不肯吭聲?!肝迨畠桑∵@狼崽子訓好可當死士!」有人喊價。
「三十兩頂天,瞧那模樣活不過三日!」我指節(jié)掐得發(fā)白。荷包里是攢了三年的月錢,
原想買藥鼎,此刻卻灼燙如炭?!噶畠??!孤曇舨淮螅瑓s令四周驟靜。奴隸主嗤笑。
「桑家小姐,這罪奴頸帶逃字烙印,您不怕污了府???」我無視他,直視少年。他猛然抬眼,
目光如薄冰深淵,帶著審視與譏諷?!赴耸畠伞!刮彝鲁鋈糠e蓄,擲出錢袋時指尖微顫。
「取他的契書來?!顾闹芎逍λ钠稹=缘郎<业张掴g,八十兩白銀買將死逆賊。
我卻徑直走向他,抽出杏色帕子欲拭他胸前血跡。他猛地偏頭躲開,鐵鏈嘩啦作響,
喉間擠出沙啞警告?!竸e碰我?!埂改阍诹餮??!刮夜虉?zhí)靠近。清甜皂角香混血腥彌漫,
他倏然怔住?!笧楹钨I我?」嗓音粗糲如砂紙磨過。我睫羽輕顫,如春蝶棲于荇葉。
「我看見你眼里有光?!顾颇镉H病逝那夜,我蜷縮柴房角落,從窗縫窺見的星子——再黯淡,
也倔強亮著。奴隸主解鐵鏈時惡意猛扯,傷口撕裂,他悶哼跪地。我蹲身平視他,
將帕子塞入他掌心。「能起身否?我扶你回去上藥?!顾o那方柔軟絲帕,上有繡字。
「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jié)L燙血氣沖眶而出,他慌忙垂首掩住泛紅眼角,
任我以纖細肩膀撐起他半身。春日陽光如熔金,烙在他污濁肌膚。3桑府海棠沾露,
我卻如墜冰窟。續(xù)弦嫡母王氏護甲叩擊紫檀桌面?!戈愂汤赡藦娜反髥T,
愿以百抬聘禮納你為續(xù)弦,是你修來的福分。莫不識抬舉?!垢赣H桑弘遠低頭捻動沉香珠,
不敢看我。陳侍郎年近五十,前兩任夫人皆郁郁而終,
京城誰人不知他虐美婢、罰妾跪碎瓷的癖好。我指甲掐進掌心。
「父親可知陳府后院的鶯鶯兒,去歲寒冬是如何沒的?」「放肆!」王氏霍然起身,
金步搖亂顫?!富橐龃笫赂改钢?,豈容你插嘴?陳侍郎掌漕運稽查,你長兄仕途,
皆系于此姻!」忽有下人稟報:陳侍郎家奴抬纏紅綢鐵力木箱至前院,
箱中竟明晃晃擺著一副赤金鴛鴦鎖——此乃納妾之禮。我見父親面色灰敗仍要點頭,
絕望如冰水浸沒四肢。「母親且慢。」我驟然抬頭,眼底綻出異光?!概畠阂逊峭觇抵??!?/p>
滿堂死寂。王氏臉色驟變?!负詠y語!」「女兒與偏院阿璟,早已私定終身?!挂蛔忠痪洌?/p>
如玉碎昆岡。「三月廿七雨夜,以羊脂玉玨為盟,結為夫妻?!?/p>
屏風后茶盞碎裂聲乍起——竟是陳侍郎怒而摔杯!桑弘遠渾身劇顫?!改亲锱i帶逃字烙印,
你竟敢…」「正因他是罪奴,女兒才隱瞞父母?!箿I珠滾落,唇角卻含譏誚。
「本想待他科舉高中再坦白,如今只得坦言?!埂戈愂汤扇舨唤閼讶⑹ж懼?,
女兒認命便是?!雇醺L史冷笑。「桑大人好家教!我這便回稟侍郎,
貴府千金與賤奴私通…」「且慢!」桑弘遠急扯長史衣袖,冷汗涔涔。若坐實私通,
桑家滿門女兒盡毀,更開罪陳侍郎。他猛灌參茶,面色鐵青嘶吼。「來人!
將那奴仆拖去祠堂!」「晚兒,你既與他有情,為父便成全你們!」喜堂紅燭高燒,
卻死寂如墳。薄聞璟被強套劣質喜服,縛跪蒲團受家法,脊背鮮血浸透麻布。
我身著霞帔如木偶,與他同握紅綢時,觸到冰冷鐵鏈。禮生高呼「拜天地」那剎,
薄聞璟驟然抬頭。燭光映亮他眼底翻涌的黑潮。我卻倏然俯身?!笇ξ覍Σ蛔∧?。」
他猛然一震。禮成后,我們被推入柴房改作的喜房。我顫手為他解鐵鏈,卻被他反扣手腕。
「小姐好算計?!孤暲淙绫?。「用罪奴之妻的名頭,既拒高門親事,又全桑家顏面。」
我睫羽沾淚?!肝抑铔]了你…」「辱沒?」他嗤笑,指尖摩挲我腕間紅痕。
「你可知若我真是賤奴,此刻已被沉塘?」驟聞破空聲襲來!三支弩箭洞穿喜床,
窗外閃過陳府死士黑影。薄聞璟猛地攬我滾地,反手抽床柱銀簪擲出,窗外一聲慘嚎。
「有人欲滅口?!顾萌R在我頰邊血點,笑意森冷?!高@樁婚事,比你想得愈加兇險?!?/p>
4桑家后巷的廢院荒蕪得像被世界遺忘。我蹲在苔蘚斑駁的石階上搗藥,
裙擺沾了墻灰也渾然不覺?!缚瓤取刮輧葌鱽韷阂值目人?。我端藥進去時,
薄聞璟正試圖撕開發(fā)黑的繃帶,血水從肩背猙獰的傷口滲出。他揮開我的手,
眼神像淬冰的刀子?!干偌傩市??!刮覅s將陶碗遞到他干裂的唇邊。「三七燉鵪鶉,
我娘教的方子?!箿锔≈槔跞剩俏耶?shù)糇詈笠桓y簪換的。他僵持不動,
我便舉著勺子靜靜等,眼神清亮如化雪的溪,照見他狼狽的倒影。他終究妥協(xié)咽下。
暖流竄過四肢,竟比珍饈更熨帖腸胃。他瞥見我指尖燙出的水泡,忽然啞聲問。
「桑家嫡女都學琴棋書畫,你怎會這些?」話出口他便悔了。這太像關心,
敲裂了他冷硬的面具。我眼睛彎成月牙?!肝夷镎f晚晚笨,學不會風花雪月,
不如認草藥實在?!拐f完竟拉過他手腕搭脈,指尖溫軟如春繭,熨在他斑駁舊疤上。
「肝氣郁結,夜里常驚夢吧?」他脊背一顫,從無人愿這樣觸碰一個「罪奴」。夜雨敲窗,
他發(fā)高熱囈語。我擰了帕子為他擦汗,哼起跑調的江南小調?!冈履飶潖澱站胖?,
幾家歡喜幾家愁…」不知過了多時,我趴在榻邊睡熟,發(fā)絲粘在頰邊,
手里還攥著半濕的帕子。朦朧中,有人伸手撫去我額前的亂碎發(fā)。翌日雨停,
我抱著蟲蛀的《肘后備急方》認藥名。他靠窗看我笨拙搗藥,
沉香末混著汗珠墜進我微敞的衣領,驟然別開臉?!赴Z你看!」我捧著藥臼跑來,
獻寶似的高舉?!缸现槿~加蜂蠟能止血…」話音未落絆了門檻,整個人栽進他懷里。
藥香劈頭蓋臉罩下,我慌手慌腳抓住他衣襟,指尖無意劃過心口舊傷。他扣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捏出紅痕。四目相對,我懵懂的眸子映出他驟然猩紅的眼。他松了手,
替我攏好散亂衣襟,嗓音沙啞?!感⌒男??!刮胰嘀滞蠛┬??!赴Z今天真好說話?!?/p>
他轉身攥緊拳,指甲掐進掌心。5院墻老槐才抽新芽。我正踮腳摘槐花想給他蒸糕,
忽聞墻外馬蹄聲如雷震。薄聞璟猛地將我拽至身后。柴門轟然撞開!鐵甲寒光刺目,
黑壓壓的兵士跪倒一片,呼聲震天。「臣等恭迎太子殿下還朝——!」我手中竹籃「哐當」
落地。太子?哪個太子?薄聞璟,我的阿璟,那個被我八十兩買回的罪奴,
此刻背脊挺直如青松。他回頭望我,目光沉如深淵?!附袢掌?,無人再敢欺你?!古f部簇擁,
他撕開肩頭麻衣,露出蟠龍玉佩。原來一切皆有跡可循,只我傻傻當他是個無家可歸的狼崽。
他指尖劃過輿圖,冷聲調兵,運籌帷幄的樣子陌生得可怕。不過月余,乾坤打敗。
他竟真奪回了皇位。華蓋鳳輦接我入宮時,皇后朝服的金線扎得皮膚生疼。百官伏跪山呼,
他在御座上伸手,唇角含笑眼底卻墨色翻涌?!竵??!菇贩康畲蟮昧钊诵幕?,
琉璃屏風、珊瑚樹、夜明珠,無一不精。我卻懷念西廂漏雨的屋檐,至少那時,
他會在雨夜將我冰涼的腳捂在懷里呵氣。宮娥稱我「娘娘」,語調恭謹疏離。
我像誤入金籠的雀,被繁復宮規(guī)勒得窒息。他不準我再熬藥羹,說「非皇后鳳儀」
;他忙于朝政徹夜不歸,留我獨對蛟燭滴淚到天明。最痛那次,我赤足奔去尋他,
卻見他在御書房議政。他蹙眉瞥來,雖未斥責,但那眼神冰得讓我釘在原地。
當晚教習嬤嬤便來了?!附探棠锬?,何為體統(tǒng)?!刮医K于明白,他給我鳳冠霞帔,華宮如冢,
卻葬了阿璟,葬了晚晚。6椒房殿的晨光,被金器碰撞聲割碎的。宮娥魚貫而入,
捧來香露鳳袍,還有那雙永遠硌腳的金縷鞋。我望著被朱墻切割的天空,
想起和阿璟在漏雨小院分食半塊栗子糕的日子。那時晨光能灑滿肩頭,
如今只剩雕花窗欞投下的冰冷格子。「娘娘,該用早膳了。」青黛聲音小心翼翼。
長案上擺滿精致點心,我卻喉頭發(fā)緊。
他連我吃什么、吃多少都要掌控——像精心飼養(yǎng)一只雀,卻不許它自己啄食。
他下朝越來越晚。偶爾踏進殿門,帶著一身疏離的龍涎香。他會從身后擁住我,
下頜抵在我發(fā)頂,力道大得幾乎將我箍進骨血?!附袢湛捎邢牍??」我若答「想」,
他便追問「有多想」、「哪里想」,若沉默,他便掐著我下巴逼視?!腹掳涯闩跎哮P座,
卻連句虛言都不肯予我?」偏執(zhí)得讓人心驚。他送我整箱東珠,卻不準我獨自賞梅。
「積雪路滑?!箤崉t是因那日巧遇才俊編修,我不過問了句「大人可是江南人士」,
當晚官員便被調離京畿。他甚至拆了我的小書房,只因我在里頭待得久了。
「皇后不必勞神看書,陪孤批奏折便是?!褂谑俏医K日坐在他龍椅旁的矮凳上,
看他朱筆決斷生死,而他袖擺下的手,始終死死攥著我的腕子。最痛那次,
我聽聞唯一在世的姨母病重,哭著求他允我歸省。他眼底驟起風暴?!干<艺讨愕膭荩?/p>
胃口愈發(fā)大了,竟編這等謊話試孤?」我跪在冰冷金磚上扯他龍袍?!赴Z,
求你讓我見姨母最后一面…」他聞得「阿璟」二字,聲如沉淵?!改阒恍杩粗?,倚仗孤?!?/p>
瞬而一把將我抱起,困在御案與他胸膛之間,呼吸灼燙?!柑煜露际枪碌模螞r區(qū)區(qū)桑家?」
那夜他瘋得厲害,仿佛只有確認我全然屬于他,才能壓下心底恐慌。我像被風暴撕碎的海棠,
在他身下無聲流淚。他卻吻去我眼角濕痕,啞聲呢喃?!竸e離開孤。」「晚晚若拋卻阿璟,
阿璟會毀了一切?!刮覞u漸明白,他愛的或許從來不是鮮活的我。
他愛的是將我禁錮在絕對權力之下,徹底抹去那個曾見證他卑微、予他溫暖的桑晚。
我的存在,只是他證明自己不再是奴隸市場罪奴的戰(zhàn)利品。宮宴上,我需戴沉重冠冕,
對他笑得溫順。床笫間,我需承受他帶著懲罰的索取,咽下所有哭喊。
我成了他最精美的囚鳥,連鳴泣都需他準許。唯有深夜,當他沉睡卻仍緊攬我不放時,
我才能借月光細看他眉宇。那里曾染血污,也曾為我蹙起憂色,
如今卻只余君王的冷硬與不安。7熏香濃得發(fā)膩,卻壓不住我喉頭翻涌的酸水。
我伏在繡墩邊干嘔,眼角沁出生理淚。青黛慌得拍我背脊,指尖都在抖。
「娘娘可是吃壞了東西?奴婢這就傳太醫(yī)…」「別聲張?!刮易ё∷滦洌念^莫名發(fā)慌。
指腹下意識搭上腕脈。當那滑珠般的脈象清晰叩在指尖,我仍驚得跌坐在絨毯上。是喜脈。
在我決意逃離這黃金牢籠時,腹中竟悄然孕育了一條與他共血脈的小生命?!改锬??」
青黛窺見我慘白臉色,驟然噤聲。我撫著小腹癡癡笑了,淚卻砸在手背。滿心荒涼。
那幾日我竟生出荒唐妄想?;蛟S告訴他,看在孩兒面上允我一寸喘息之地?
我甚至笨拙地繡起虎頭帽,針尖屢次戳破指腹,血珠染紅綢緞,
像極了我初遇他時為他拭去的血痕。直至那日御花園,我躲在假山后想摘枇杷潤喉,
卻聽見兩位新晉才女嬌聲議論。「聽說陛下要選妃呢!
隴西李氏、清河崔氏都送了貴女畫像…」「皇后娘娘到底出身商賈,陛下坐穩(wěn)江山,
總需世家支持呀。聽聞陛下已默許了,就在下月遴選…」我指尖一松,金燦枇杷滾入泥潭。
原來如此。所以他近日總宿在御書房,并非政務繁忙,而是忙著斟酌新人顏色。當夜。
他破天荒踏進椒房殿,攜著淡淡酒氣。我從銅鏡里看他走近,玄色龍袍刺得眼疼,
他卻俯身擁住我,吻著我后頸含糊道?!附o孤生一對兒女,堪堪成個好字?!谷绫疂差^,
我渾身血液霎時凍凝。我透過銅鏡與他對視,輕聲道。「陛下若想要皇子,何不直接納妃?
臣妾不敢阻撓?!顾E然收緊手臂,勒得我?guī)缀踔舷??!改惴且@般刺孤?」
「臣妾只是賢德?!刮倚Φ脺仨?,指甲卻深掐進掌心。「陛下不是早教過臣妾,
皇后該識大體。」他暴怒離去,摔碎了一地琉璃屏風。我癱坐在廢墟里,撫摸微隆的小腹,
最后一絲猶豫徹底粉碎。我豈能讓我的孩兒在這吃人深宮長大,看他父皇如何寵妾滅妻,
看他母后如何枯萎凋零?「青黛?!刮也羶魷I痕,聲音冷定。「我們的計劃得提前了。」
8椒房殿的夜,被一種近乎癲狂的喜慶裹挾著。他在前朝力排眾議,廢了選妃制。宮人們說,
陛下這是將整座江山捧到娘娘跟前謝罪了。他帶著一身酒氣闖入內殿,
眼底燃著赤紅的、近乎破碎的期盼,將我死死箍進懷里?!竿硗恚掳阉麄兌捡g回了?!?/p>
「你看,孤只要你一個?!箍晌衣勚笄澳吧凝埾严?,只覺胃里翻江倒海。
那不是我熟悉的、混著傷藥與汗氣的阿璟的味道。這份他眼中的「殊榮」,
于我不過是金鏈又沉了幾分。他感受到我的抗拒,眸色一沉,竟似從前那般捏住我下巴,
力道卻失控地重?!改悴粴g喜?」「桑晚,你還要孤如何!」就是今夜了。我垂眸掩住決絕,
放軟身子偎向他,指尖卻悄然勾開他腰間一枚銀薰球——那里頭有他片刻不離身的火折子。
他因為我罕見的「溫順」怔松一瞬,我趁機掙脫,
假作踉蹌將薰球砸向殿中那座九枝連盞的青銅宮燈!「哐當——」火油傾瀉,遇火星驟燃,
火舌如活物般瞬間竄上鮫綃帷帳?!缸咚恕?!椒房殿走水了!快救娘娘!」
宮人尖嚎劃破夜空。他臉色驟變,第一反應竟是撲向我欲將我?guī)щx。
我卻猛地從枕下抽出一把早備好的金剪,對準自己喉間?!竸e過來!」他目眥欲裂。「桑晚!
你做什么!」「陛下不是問我還要什么嗎?」我望著他笑,淚卻決堤?!肝乙杂伞!?/p>
「不是您賞的,是我自己掙的?!钩盟谎矍熬跋篌@得僵窒,我轉身便沖向火焰最盛處。
濃煙嗆得我?guī)缀趸柝?,手腕卻被人死死攥住。是青黛!她半扶半拖著將我拽向書房屏風后。
機括輕響,一道暗門滑開,露出深不見底的密道?!改锬?,快!」青黛將包袱塞給我,
里頭是早就備好的粗布衣裳和散碎銀兩。我回頭最后望了一眼,烈焰吞吐間,
仿佛看見他瘋魔般欲沖入火海的身影,被侍衛(wèi)們死死攔住。那一聲聲撕裂般的「晚晚——」
被爆燃的梁木轟塌聲吞沒。心口像是被那聲音燙穿一個洞,我卻毫不猶豫地轉身,
投入冰冷的黑暗。再見了,我的陛下,我的仇人,我的。年少情深。
9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直到嗅到泥土與青草的氣息。月涼如水,潑在寂靜的山巒上。
我沿著溪流踉蹌前行,腹中忽然一陣攪動,扶著一棵老槐樹干嘔起來。我撫上微隆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