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差評與絕望蘇揚猛地捏緊了電動車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還是晚了。手機屏幕上，
“訂單已超時”五個猩紅的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緊接著，
叮咚一聲提示音——【您收到一條新的差評?！坑挈c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頭盔上，
順著透明面罩蜿蜒流下，模糊了眼前的視野。他胡亂抹了一把面罩，點開差評詳情。
“送餐慢得像蝸牛，飯都涼透了！這種效率還送什么外賣？回家種地去吧！呸！”言語尖刻，
還配了個嘔吐的表情。蘇揚深吸了一口濕冷的空氣，胸腔里堵得發(fā)慌。
這不是今天的第一個差評，而是第三個。上午因為抄近路鉆小巷，餐箱顛簸導致湯灑了出來，
顧客直接拒收，全額扣款；中午寫字樓電梯故障，他爬了十八層樓還是超時五分鐘，
收獲第二個差評；而現(xiàn)在…他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四點二十七分。
再瞥向手機左上角——只剩百分之三的電量。禍不單行?！安?！”他低罵一聲，
拳頭砸在冰冷的車把上，指節(jié)生疼。超時扣款，差評罰款。這一單不僅白跑，還得倒貼。
三個差評，意味著平臺罰款疊加，今天跑死跑活掙的那點錢，恐怕剩不下幾個子兒。
冰冷的雨水滲透進廉價雨衣的領口，激起一陣寒顫。但他顧不上這些，
更讓他心焦如焚的是另一個數(shù)字——十五萬。妹妹蘇晴的心臟手術費，還差整整十五萬。
醫(yī)院已經(jīng)催了好幾次，再不交齊，手術就得無限期推遲。
蘇晴蒼白的臉和強忍病痛的笑容在他眼前閃過，像一根針扎進心里。
電瓶車的電量告急燈也開始閃爍，和他手機的電量提示交相輝映，透著濃濃的嘲諷。
他得趕緊找個地方充電，再接幾單晚高峰，能賺一點是一點。他擰動電門，
濕透的電動車發(fā)出乏力的嗡鳴，朝著熟悉的平價充電站駛?cè)?。雨更大了?/p>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汽車濺起半人高的水幕。他小心翼翼地躲避著，
身上的熒光條雨衣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醒目，卻也格外卑微。好不容易撐到充電站，
插上充電器，看著那緩慢跳動的充電百分比，蘇揚才稍微松了口氣。
他縮在充電站簡陋的雨棚下，摘下頭盔，胡亂擦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手機連著充電寶，
屏幕亮著，顯示著今天的收入明細?？鄢脚_抽成、罰款…今日實際收入：47.8元。
蘇揚盯著那數(shù)字，喉嚨發(fā)緊，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涌上舌尖。他仰起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雨水冰涼地打在臉上，分不清是不是有眼淚混在其中。為什么這么難？他每天起早貪黑，
風雨無阻，不敢休息一天，不敢有一刻懈怠。別人吃飯他送餐，別人放假他加班。
電動車騎壞了兩輛，里程數(shù)能繞地球好幾圈?？蓴€下的錢，在那筆天價手術費面前，
依舊是杯水車薪。就像一只在原地瘋狂打轉(zhuǎn)的陀螺，精疲力盡，卻看不到絲毫掙脫的希望。
“嗡…嗡…”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市醫(yī)院 心臟外科”的字樣。
蘇揚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他。他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指劃開接聽。
“是蘇晴的家屬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冷漠?！拔沂撬绺?，醫(yī)生，怎么了？
我妹妹她…”“病人情況不太穩(wěn)定，呼吸急促，伴有房顫征兆，我們已經(jīng)采取了應急措施。
”醫(yī)生語速很快，“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手術必須盡快進行。費用最晚后天上午必須交齊，
否則我們只能優(yōu)先安排其他繳費的病人了，希望你能理解?！崩斫猓克趺蠢斫?？后天上午，
十五萬。像兩座大山轟然壓下，讓他窒息。“醫(yī)生，求求您，再寬限幾天！我一定想辦法！
我一定…”他的聲音帶上了自己都沒察覺的哀求?！疤K先生，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醫(yī)院有規(guī)定。”醫(yī)生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盡快吧。”電話掛斷了。
忙音像尖銳的鳴笛，刺穿了他的耳膜，也刺穿了他最后的強撐。雨水順著棚檐流下，
形成一道水簾，將他與外面那個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的世界隔開。那些霓虹閃爍的餐廳里，
人們正享受著熱騰騰的飯菜和溫暖的時光，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躲在角落、被雨水和絕望淋得透濕的外賣員。
冰冷的無力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他喘不過氣。
他甚至不敢去想妹妹此刻正承受著怎樣的痛苦，而自己這個哥哥是多么無能。
后天上午…十五萬…他去哪里弄這筆錢？借？能借的親戚早就借遍了，看到他都躲著走。
網(wǎng)貸？那是個更深的無底洞。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蘇揚猛地閉上眼，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白痕。不能倒，不能放棄。蘇晴還在醫(yī)院等著他。
他睜開眼，抹了把臉，眼神里重新透出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狠勁。他拔掉充電器，
雖然電量只充了一小半，但應該能撐到晚高峰結(jié)束。跨上電動車，手機屏幕亮起，
自動跳回接單頁面。幾乎同時，一個加價三倍的“暴雨緊急單”彈了出來，配送距離遠，
時間緊，目的地還是出了名的難找的老城區(qū)。若是平時，他可能會猶豫。
但現(xiàn)在…他猛地按下“接單”！為了錢，為了蘇晴，刀山火海他也得闖！電瓶車沖入雨幕，
像一道孤獨的箭矢，射向迷茫未知的前路。2 雨中救贖雨水像是從天穹倒扣下來般，
密集地砸落在城市每一個角落。天色愈發(fā)昏暗，不過下午四五點，卻已如同夜幕降臨。
街道上車輛擁堵，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伏，紅綠燈的光芒在雨幕中暈染開，模糊不清。
蘇揚弓著背，伏在電動車把手上，將速度擰到最大。破舊的電動車在積水的路面上顛簸著，
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冰冷的雨水無孔不入，順著他雨衣的縫隙鉆進脖領，
浸濕了里面的工裝，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他顧不上了。
手機導航的提示音在風雨聲中顯得微弱，
屏幕上那個閃爍的光點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位于老城區(qū)的“聽雨苑”。
一個名字詩情畫意，實則道路錯綜復雜、門牌號混亂不堪的老小區(qū)。
“左轉(zhuǎn)…然后一百米后右轉(zhuǎn)…”機械的女聲指引著。蘇揚死死盯著前方能見度極低的路面，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因為焦急，一半是因為寒冷。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配送時限像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這一單的加價是他目前唯一的指望，絕不能再超時，
絕不能！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電動車輪胎打滑，差點把他甩出去。他猛地用腳撐地，
穩(wěn)住車身，泥水濺了半身?！皨尩模 彼椭湟宦?，抹開面罩上的雨水，
焦急地尋找著門牌號。這里的樓棟排列毫無規(guī)律，舊樓改造得面目全非，
導航在這里幾乎成了擺設。他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迷宮般的巷子里穿行，每一次看表，
心就往下沉一分。絕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
難道連這最后一根稻草也要抓不住了嗎？蘇晴蒼白的臉龐又浮現(xiàn)在眼前。不行！絕對不能！
他咬緊牙關，幾乎是憑著直覺又沖進一條更偏僻的岔路。就在這時，
借著遠處路燈微弱的光暈，他瞥見巷子深處，一個低矮的院門旁，似乎倚靠著一個人影。
雨太大，看不真切?；蛟S是躲雨的居民？蘇揚下意識地想擰轉(zhuǎn)車把繞開，
他現(xiàn)在沒空理會任何人。但就在電動車即將掠過的瞬間，
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到——那個人影不是倚靠著，而是面朝下癱倒在濕漉漉的墻角！
花白的頭發(fā)被雨水淋透，緊貼著地面，一動不動。吱——！蘇揚猛地捏死了剎車，
輪胎在濕滑的青石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心跳驟停了一瞬。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他調(diào)轉(zhuǎn)車頭，沖到了那人身邊。停下車，也顧不上支穩(wěn)，任由電動車歪倒在積水里。
他幾步跨過去，蹲下身。是一位老人。穿著材質(zhì)看起來很好的深色中式服裝，
此刻卻完全被泥水浸透。老人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
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老人家？老人家！您能聽見我說話嗎？
”蘇揚輕輕拍打著老人的臉頰，觸手一片冰涼的濕滑，沒有任何反應。他的大腦嗡的一聲。
怎么辦？打電話叫救護車！對！他手忙腳亂地去掏手機，屏幕卻被雨水糊住，
指紋解鎖幾次失敗。他用力在雨衣上擦干手指，好不容易解開鎖，按下120。
“嘟…嘟…”忙音！信號格在瘋狂跳動，最后頑固地停留在一格，甚至偶爾完全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