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快滅了,灰里還閃著點(diǎn)紅,冷風(fēng)卷著焦味和血腥往人鼻子里鉆。
蕭燼站著沒動,斷槍杵在雪地里,右手虎口裂著,血順著槍桿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雪上,結(jié)成小血疙瘩。
他沒看那堆燒剩的骨頭,也沒理四周散掉的火頭兵。
左眼瞇成一條縫,暗處有光在轉(zhuǎn),沒人看得清。
命是線,運(yùn)是潮。
周屠的命燈早滅了,可那股殘運(yùn)還纏在槍尖,滑膩膩的,像油皮浮水。
他知道,這人死得不干凈。
蹲下,用槍挑開灰,扒出條焦皮褡褳。
帶子半化了,他拿槍尖劃開,抖了抖。
一塊發(fā)黑的血饅頭滾出來,接著是個小耳墜,叮一聲落雪上,銀光一閃,算盤珠子散開半圈,背面刻著半截符。
他袖子一抖,耳墜和里頭的羊皮紙全收了進(jìn)去。
饅頭硬殼,里頭濕紅。
他用拇指掰開,羊皮露了角,邊上有血畫的線,彎彎曲曲,像山脊,又像地底的暗道。
血不鮮,發(fā)褐,像陳年傷口里擠出的老血。
不是周屠的。
他不動聲色把羊皮塞進(jìn)袖子,饅頭卻沒扔。
盯著看了兩秒,突然抬手,塞嘴里咬了一口。
腥,苦,面里摻了沙,可那股鐵銹味一沖上來,他瞳孔猛地一縮——這血里,有點(diǎn)運(yùn)道的影子。
私兵的血。
他記住了這味兒。
剛咽下,腳步響了。
五個人圍上來,刀出鞘。
帶頭的是副尉劉莽,刀壓肩,臉一抖:“火頭兵蕭燼,殺上官,按律斬?!?/p>
蕭燼低頭,肩膀抖了抖,像嚇軟了。
劉莽咧嘴一笑,眼卻往他袖口瞟。
他知道這小子剛從周屠身上摸了東西。
蕭燼忽然踉蹌一步,手一甩,耳墜滑出來,叮當(dāng)落雪地,銀光一閃,算盤珠子咔噠散開,殘符露了底。
劉莽眼睛一愣。
蕭燼左眼里,那人的命格突然扭了——眉心金線炸裂,像被刀劈開,“色迷心竅”四個字浮在腦門,黑乎乎地爬。
這人見亮就搶,見好就貪。
就等這一刻。
劉莽彎腰去撿,背一弓。
斷槍從下往上,槍尖捅進(jìn)喉嚨。
沒出聲,人就抽著倒了,血從嘴里噴出來。
蕭燼拔槍,血柱沖天。
蹲下,槍尖挑起耳墜,輕輕一撥,算盤珠子咔噠響,半片殘符彈出,和他袖里羊皮的邊,嚴(yán)絲合縫。
收了耳墜,他抬頭看剩下五人。
刀還舉著,沒人動。
“誰再往前一步,”他嗓子啞,“跟他一樣?!?/p>
五人退,有人轉(zhuǎn)身就跑。
他沒攔。
該留的,跑不掉。
營帳后頭,黑影里站著個駝背的。
李四,夜巡的,早該走了,卻一直貓著,眼珠死盯著這邊。
蕭燼走過去,血饅頭還在手里。
一把塞進(jìn)李四嘴里,壓住他要叫的聲。
李四眼瞪得老大,喉嚨咯咯響,手亂抓。
蕭燼慢慢攤開手,半塊銅符躺在掌心,染了血,背面有狼頭,中間“馬”字只剩半邊。
“想活,就當(dāng)沒看見?!彼N著耳朵說,“這符,認(rèn)得?”
李四瞳孔一縮,喉頭滾了滾,嘴里的饅頭咽下一半,猛點(diǎn)頭。
蕭燼松手,銅符拍進(jìn)他手心:“從今往后,夜巡走西三營到火頭營。每夜子時(shí),火堆不滅,你就來報(bào)我。”
李四哆嗦著收了符,嘴唇發(fā)白:“是……是?!?/p>
“還有,”他盯著,“你說一個字,我就讓你生不如死?!?/p>
李四踉蹌后退,跌跌撞撞鉆進(jìn)營帳。
蕭燼站著,左眼微閃,逆命之瞳掃過四周。
五個兵,命格都發(fā)虛,沒人想告。
劉莽的運(yùn)正順著斷槍往他經(jīng)脈里流,丹田發(fā)熱——九品在穩(wěn),甚至往巔峰升。
低頭,從尸體上摸出塊腰牌,翻過來,“糧道巡檢”,底下半個鷹爪印。
私兵的記號。
收了腰牌,又從靴里抽了把短刃,刃發(fā)藍(lán),淬過毒。
布條纏柄,插進(jìn)腰帶。
火快滅了,雪又落。
他轉(zhuǎn)身往火頭營深處走,腳步穩(wěn)。
血饅頭里的圖,不是終點(diǎn),是開頭。
私兵、糧道、北境——這些詞在腦子里連成線,線那頭,是他翻身的機(jī)會。
他還得再搶。
回棚子,關(guān)門,借著殘火攤開羊皮。
血線從邊營往北,穿三道山,停在一個黑圈,邊上寫個“倉”。
不是糧倉,是私倉。
手指撫過血,逆命之瞳一動,血紋里浮出淡淡影子——不止一人去過。
三股運(yùn)道,匯在黑圈。
一股私兵,一股邊軍,還有一股,陰冷,像從地底爬出來的。
收圖,剩下半塊饅頭用油紙包好,塞進(jìn)墻縫。
斷槍靠床,槍尖朝外。
盤膝坐下,閉眼。
氣在經(jīng)脈里沖,搶來的運(yùn)像潮水,九品在凝實(shí)。
他知道,不能停。
每奪一次,就離逆天改命更近一步。
不知多久,門外輕輕三下。
停,再兩下。
是李四。
睜眼,開門。
李四縮脖子,遞上個布包:“剛……在劉莽床板底下翻到的。”
接過來,打開。
一塊布巾,沾著暗褐血,和饅頭里的同源。
角上繡個符號:半輪月,下掛一鉤。
他瞳孔一縮。
夜梟營的信物。
只在內(nèi)線傳令用,從不外流。
抬頭:“還有嗎?”
李四搖頭:“就這個。可我聽見……三日后,有批貨從西嶺過。”
“貨?”他問。
“不是糧,是人?!崩钏穆曇舳?,“內(nèi)地抓的壯丁,送去北境挖礦?!?/p>
他沒說話,把布巾收了,塞給李四一塊碎銀:“接著聽,每夜這時(shí)來報(bào)。消息有用,銀子不會少。”
李四點(diǎn)頭,匆匆走。
關(guān)門,走到墻邊,掏出血饅頭,掰開,把布巾按上去。
褐血一碰羊皮,竟發(fā)燙,邊緣開始融,像活的一樣。
他盯著那條線,左眼金光一閃。
逆命之瞳里,整張圖浮出運(yùn)脈——三條線匯黑圈,其中一條,正輕輕跳,像有東西在動。
三日后,西嶺。
記下了。
斷槍握在手里,槍尖點(diǎn)地。
不能再等。
九品不夠,他要更強(qiáng)的對手,更大的運(yùn)。
私兵糧道,第一個口子。
吹滅火盆,坐進(jìn)黑里。
遠(yuǎn)處打更,梆子兩聲。
忽然,右手一緊。
槍桿微微震。
像遠(yuǎn)處有人,用同樣的斷槍,敲了地面。
三下,停,再兩下。
和李四敲門,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