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我醒了。
入眼是晃動的明黃綢緞,鼻尖是若有若無的熏香。我身上穿著繁復的宮裝,手腕上卻纏著一圈不易察覺的細金鏈,另一頭連著囚車般的內(nèi)壁。
記憶涌入腦海,我,現(xiàn)代社畜,穿書了。
穿成了南楚亡國公主楚云歌,正被打包送往北燕,嫁給那個傳聞中六十多歲、殘暴好色的老皇帝。
原書中,楚云歌今夜就會在屈辱中了結自己。
我?我不想死。
尤其不想死在一個老色鬼的床上。
“公主,您醒了?”貼身宮女秋月端著水盆進來,眼圈通紅。
我打量著她,原主的記憶里,這是唯一忠心耿耿的人。
“秋月,想活嗎?”我問。
她愣住,隨即跪下:“奴婢誓死追隨公主!”
“好?!蔽野蜗骂^上最尖銳的一支金簪,抵住自己的脖頸,血珠瞬間滲出?!按龝?,無論發(fā)生什么,你就喊‘公主自盡了’,然后想辦法活下去?!?/p>
秋月嚇得魂飛魄散,剛要尖叫,我眼神一厲:“閉嘴!想活就按我說的做!”
我算準了時間,送親隊伍的頭領,那個叫李威的將軍,每天黃昏都會來確認“貢品”的狀況。
我深吸一口氣,將金簪藏入袖中,然后用盡全力,將頭撞向車壁的橫梁。
“砰!”
一聲悶響,眼前金星亂冒。
車外傳來腳步聲。
“公主!”秋月終于反應過來,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來人??!公主自盡了!”
車簾被猛地掀開,李威那張寫滿驚恐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我躺在血泊中,雙目緊閉,氣息微弱。
混亂開始了。
尖叫聲,怒吼聲,腳步聲,亂成一團。
就在李威手忙腳亂地探我鼻息,確認我還有一口氣,準備叫軍醫(yī)的時候,我算好的第二步計劃來了。
“嗖!嗖!嗖!”
幾支冷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倒了外圍的幾個護衛(wèi)。
“有刺客!保護公主!”李威怒吼。
一群黑衣人從林中殺出,刀刀致命,目標明確,就是這輛囚車。
送親的衛(wèi)隊雖然精銳,但護送一個“將死”的公主,早已心神渙散,此刻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我趁亂在秋月耳邊留下最后一句話:“往南跑,別回頭?!?/p>
然后,我從車壁的夾層里,摸出了那個冰涼堅硬的東西——南楚的傳國玉璽。這是父皇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也是我唯一的翻盤資本。
一個黑衣人沖到車前,一把將我扛在肩上,迅速撤離。
火把被扔到了馬車上,烈焰沖天而起。
半個時辰后,山神廟里。
黑衣人單膝跪地,將我放下。
“主子?!?/p>
我睜開眼,坐起身,額頭上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
我看著他,平靜地說:“把衣服給我?!?/p>
他沒有猶豫,遞上一個早已備好的包裹。
里面是一套裁剪合身的少年錦袍。
我走進神像后面,迅速換下繁復的宮裝,束起長發(fā),用布條將胸前纏緊。再出來時,鏡子里已經(jīng)是一個面色蒼白、眼神卻異常明亮的羸弱少年。
“公主,接下來……”
“從現(xiàn)在起,世上再無楚云歌?!蔽掖驍嗨?,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只有南楚末代皇子,楚瑜?!?/p>
我的人,是我用原主母親留下的最后一點勢力,提前策反的。
他們忠于的不是南楚,而是我母親的家族。
我燒掉了囚車,偽造了公主自盡后被刺客劫走焚尸的假象。
李威回去,只會報告楚云歌已死。
而我,將以一個全新的、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份,走進北燕的權力中心。
不是作為玩物,而是作為棋手。
我看著北方,北燕都城的方向。
那個六十多歲的老皇帝只是個傀儡。真正掌控這個龐大帝國的,是他的女兒,那個以鐵血手腕著稱,年僅二十二歲的監(jiān)國女帝——鳳無。
原書里,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是男主一統(tǒng)天下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而現(xiàn)在,她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握緊手中的傳國玉璽。
鳳無,我來了。
你缺一把最好用的刀,我缺一個能庇護我的靠山。
這筆買賣,我想,你不會拒絕。
北燕,皇城,紫宸殿。
氣氛壓抑得能滴出水來。
鳳無一身玄色龍紋常服,長發(fā)僅用一根墨玉簪束起,正站在沙盤前,手中把玩著一枚黑色的棋子。
她沒有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上,但殿內(nèi)百官,卻無一人敢抬頭看她。
“楚國公主在半路自盡,尸身被焚,傳國玉璽失蹤?!兵P無的聲音很淡,聽不出喜怒,“李威將軍,你護送不利,可知罪?”
李威跪在殿中,身體抖得像篩糠。
“末將……末將有罪!”
“廢物?!?/p>
鳳無將手中的棋子輕輕放在沙盤上,落在南楚故都的位置?!巴舷氯?,斬了?!?/p>
兩個字,輕描淡寫,卻決定了一個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的生死。
殿內(nèi)愈發(fā)死寂。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通報。
“啟稟陛下,宮門外有一少年,自稱南楚皇子楚瑜,手持傳國玉璽,請求覲見!”
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南楚皇室,不是早在城破之時就已盡數(shù)自焚了嗎?哪來的皇子?
鳳無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真正的興趣。
“宣。”
我,楚瑜,一步一步踏入這座象征著北燕最高權力的宮殿。
我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色錦袍,身形單薄,臉色蒼白,看起來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但我脊背挺得筆直。
我能感受到無數(shù)道審視、懷疑、輕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目不斜視,徑直走到大殿中央,在離鳳無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我終于看清了這位傳聞中的女帝。
她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還要……美。
是一種極具攻擊性的、雌雄莫辨的美。眉眼鋒利如刀,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
她也在打量我,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仿佛要將我凌遲。
我頂著她的目光,緩緩跪下,雙手高高舉起。
掌心之中,正是那塊溫潤的、刻著山河脈絡的南楚傳國玉璽。
“亡國之人,楚瑜,參見北燕皇帝陛下?!蔽业穆曇舨淮?,但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南楚皇子?”鳳無終于開口,聲音比她的眼神還要冷,“據(jù)朕所知,楚氏皇族,皆已殉國。你,是哪里冒出來的孤魂野鬼?”
“回陛下,先皇深謀遠慮,早已將我秘密送出宮外,為的,就是保留一絲血脈?!蔽以缇途幒昧苏f辭,“楚云歌,是我的皇姐。”
“哦?”鳳無踱步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你的皇姐,為何寧死也不愿來我北燕?而你,這個所謂的皇子,卻帶著傳國玉璽,主動送上門來?”
“因為皇姐是女子,她若前來,只會淪為聯(lián)姻的玩物,辱沒我楚國最后的尊嚴?!蔽姨痤^,直視著她的眼睛,“而我,是男子。我來,不是為了茍活,而是為了……入贅皇家?!?/p>
“什么?!”
“大膽!”
“狂悖之徒!”
殿內(nèi)瞬間炸開了鍋。
一個亡國質(zhì)子,竟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要入贅北燕皇家?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羞辱!
鳳無卻沒生氣,她只是微微瞇起了眼睛。
“入贅?”
“是?!蔽矣涞哪抗?,一字一頓地說,“我,楚瑜,攜南楚傳國玉璽為聘,愿入贅北燕皇家,為陛下……當牛做馬,為鷹為犬。”
“憑什么?”
“憑我對南楚舊部的影響力,憑我對南楚山川地理的熟悉,更憑……”我頓了頓,擲地有聲,“憑我,能助陛下一統(tǒng)天下!”
鳳無沉默了。
大殿里,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女帝的裁決。
殺了這個狂妄的少年,還是……
許久,鳳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嗜血的弧度。
“有點意思?!?/p>
她伸出手,從我掌心拿走了那塊傳國玉璽。
“你這條狗,朕收下了。”
她轉身,走回沙盤前,聲音傳遍大殿。
“來人,賜楚公子‘鳳婿’之名,帶他去靜心苑歇著吧?!?/p>
靜心苑。
我心頭一凜。
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北燕豢養(yǎng)男寵的地方,是皇家的“后宮”。
她收下了我的玉璽,卻把我扔進了那個最屈辱的地方。
這是帝王心術。
是敲打,也是試探。
我沒有反駁,叩首謝恩。
“謝陛下?!?/p>
走出紫宸殿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視線,從未離開。
鳳無,這場游戲,才剛剛開始。
你看我像一條狗。
但我會讓你知道,狗,有時候是會咬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