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隱從那個鬧哄哄的宴會上出來,也沒地方去。街上車來車往,燈亮得很,照得人眼睛發(fā)花。他走啊走,走了好幾條街,拐進一條小胡同里。這兒安靜多了。
他住的地方就在這胡同盡里頭,一個小院子,租的一間西廂房。房子舊,墻皮有點掉,晚上還能聽見老鼠在頂棚上跑。但便宜。他現在也就只住得起這種地方。
推開那扇吱呀響的木門,屋里一股霉味兒。他沒開大燈,就擰亮了桌上一盞小臺燈。燈光黃黃的,不太亮,剛好照見半張桌子。
他坐在那張硬板床上,床嘎吱一聲。腦子里還是宴會上那些事兒,晃來晃去。秦風的冷笑,周老太那會兒看他的眼神,像看腳底下的泥。還有他自己——他怎么就那么愣呢?怎么就不生氣?不該啊。心里頭明明堵得慌,悶悶的,可那火氣就是上不來,像被什么東西死死按住了。
這不正常。他曉得。他不是沒脾氣的人。
他想不明白。越想,心里頭越絞得慌。像有只手在里頭攥著,擰著,喘氣都費勁。他弓下腰,手撐著額頭,腦子里嗡嗡響。
難受。真難受。
他下意識伸手到枕頭底下摸,摸出一個舊鐵盒子。打開,里頭沒什么值錢東西,就幾樣他娘留下的老物件。一支禿了的毛筆,一個銅頂針,還有一枚小小的石頭印章。
他把那印章捏在手里。涼的。上面刻的字都快磨平了,看不清是啥。他娘走的時候,拉著他的手,把這個塞給他?!澳弥‰[……拿著……”別的啥也沒說成。他就一直留著,當個念想。
心里頭那股擰著的勁兒又上來了,堵得他眼眶發(fā)酸。他用力攥著那枚小印章,石頭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好像這點疼,能壓過心里頭那股說不出的憋悶。
就在這時候,怪事來了。
他眼前忽然一亮,不是燈那種亮,是憑空冒出來一片光,浮在那兒。藍洼洼的光,組成了幾個方框框,還有字。
他眨眨眼,以為是眼花。再看,還在那兒。
最上頭一行字:【詞條編輯系統(tǒng)已激活】。
下面一個小框,標著【當前查看對象:陸隱(本人)】。
再下面,列著幾條東西:
【身份:陸家后人(未覺醒)】
【狀態(tài):情感抑制(初級)-生效中】
【關聯(lián)施加者:周氏關聯(lián)】
陸隱愣住了,手還攥著那枚印章。冰冰涼的石頭貼著他汗?jié)竦氖中摹?/p>
這是啥?幻覺?憋屈出毛病了?
他使勁閉了一下眼,再睜開。那藍汪汪的界面還在,浮在半空,字清清楚楚。
他盯著那條【狀態(tài):情感抑制(初級)-生效中】。心里頭咯噔一下。像是突然有根線,把前面那些不對勁全串起來了。
怪不得。怪不得受了氣也不惱,挨了罵也不怒。像隔了一層厚棉花,啥感覺都悶在里面,透不出來。原來是這么個玩意兒壓著他。
誰干的?底下那行小字寫著:【關聯(lián)施加者:周氏關聯(lián)】。
周氏。周老太那一家子。
陸隱盯著那四個字,牙根慢慢咬緊了。手里那枚印章硌得更疼了。
他就這么坐著,盯著眼前那片別人都看不見的藍光,看了好久。窗戶外頭徹底黑透了,胡同里一點聲音都沒了。
他慢慢松開手,把那枚小印章舉到眼前,就著昏暗的燈光看。磨平了的刻痕,好像有點熟悉,又完全想不起是啥。
所以不是他窩囊,不是他沒種。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給他上了個箍兒。
心里頭那層厚厚的棉花,好像忽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股極細極銳的氣兒,從那口子里嘶嘶地鉆了出來。先是涼,然后是辣,最后燒成一團滾燙的火,猛地撞上天靈蓋。
他呼地一下站起來,床板又嘎吱一響。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喘著粗氣。眼睛瞪得老大,看著虛空中那片藍光,看著那條該死的【情感抑制】。
去他娘的情感抑制!
他恨不得現在就去砸了周家的大門。
可他沒動。站了一會兒,那股猛沖上頭的火氣,慢慢沉了下去,沉到心底,變得又冷又硬。
他重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印章。冰涼的石頭,好像也帶上了一點體溫。
他試著在心里頭想:這玩意兒……能改嗎?
念頭剛閃過,眼前藍光輕輕波動了一下,那條【情感抑制】的詞條后面,隱隱約約浮現出幾個極淡的小字圖標,像一支筆,又像一個橡皮擦。閃了一下,又不見了。
有門兒?
他心里頭猛地一跳??稍僭?,又沒反應了??磥頉]那么容易。
夜更深了。外面好像起風了,吹得破窗戶紙呼呼啦啦響。
陸隱把那枚小小的印章緊緊握在手心,貼在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