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書店、咖啡與不速之客
上午九點零三分，我把最后一頁泛黃的《基督山伯爵》襯紙粘好，指尖蹭到的漿糊還帶著溫乎氣。窗外的老梧桐葉被風卷著打了個旋，落在 “拾光舊書店” 的木質(zhì)招牌上，發(fā)出輕得像嘆息的聲響。
我叫陳硯，這家開在老街區(qū)深處的書店老板，至少在街坊眼里是這樣。
“小陳，你這咖啡磨得比巷尾老張的豆?jié){還香！” 對門花店的王嬸端著搪瓷盆路過，探進頭來笑。她鬢角別著朵剛剪的向日葵，花瓣上的水珠滴在門檻上，暈開一小圈濕痕。
我舉著手里的手沖壺晃了晃，陶瓷壺嘴冒著細白的熱氣：“您要是不嫌棄，等會兒給您留半杯?！?說話時眼角的余光掃過柜臺下的顯示器 —— 屏幕上不是書店的收銀系統(tǒng)，而是老街區(qū)三個隱蔽攝像頭的實時畫面，此刻畫面里除了買菜的大媽和遛狗的大爺，沒任何異常。
這是我三年來養(yǎng)成的習慣，像給心臟裝了個隱形的安全閥。
剛把磨好的咖啡豆倒進濾杯，玻璃門 “叮鈴” 一聲被推開，風裹著股冷香闖進來。我抬頭的瞬間，手指下意識頓了半秒 —— 不是因為來人長得有多扎眼，雖然她確實扎眼，米白色的連衣裙襯得皮膚白得晃人，頭發(fā)束成高馬尾，露出的脖頸線條比我修復過的古籍裝訂線還利落。真正讓我在意的是她的鞋：一雙看起來不起眼的白色運動鞋，鞋底邊緣卻有細微的防滑紋路，鞋跟處藏著不易察覺的加固層，這種鞋通常出現(xiàn)在專業(yè)安保人員腳上，而非來老街區(qū)逛舊書店的姑娘。
更有意思的是她的手。進門時她扶了下門框，手指關(guān)節(jié)處有極淡的薄繭，那是長期握槍或格斗訓練留下的痕跡。她站在書店中央環(huán)顧四周的眼神也不對，不是游客的好奇，而是帶著審視的掃描，目光在書架的拐角、攝像頭的隱蔽處停頓的時間，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請問，這里招人嗎？” 她開口時聲音比我想象中冷，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檸檬水，沒什么溫度但很清冽。
我把沖好的咖啡倒進馬克杯，故意慢悠悠地攪拌著：“招是招，但我們這小廟養(yǎng)不起大佛 —— 你這身行頭，看著不像缺工作的人。”
她似乎沒聽出我話里的調(diào)侃，走到柜臺前，遞過來一張折得整齊的紙。我接過來一看，是份簡單的簡歷，姓名欄寫著 “沈疏影”，學歷填了某知名大學的工商管理專業(yè)，工作經(jīng)歷一欄卻是空白。最離譜的是求職要求那欄，寫著 “包吃住，不要求工資，希望能學習書店經(jīng)營”。
我差點把嘴里的咖啡噴出來：“姑娘，你這不是找工作，是體驗生活來了？”
沈疏影點頭，表情沒任何波動，仿佛 “不領工資打工” 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我父親讓我多接觸社會，了解基層經(jīng)營?！?/p>
這話漏洞大得能開進一輛卡車。先不說哪家富二代會來老街區(qū)的舊書店 “體驗生活”，就說她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場，和 “基層經(jīng)營” 需要的親和感半點不沾邊。我放下咖啡杯，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她的眼睛：“你父親是做什么的？”
她的眼神閃了一下，快得像錯覺：“做點小生意。”
撒謊。我心里冷笑。她剛才回答時，右手食指無意識地蜷了一下，這是典型的緊張反應；而且她提到 “父親” 時，語氣里有尊敬，但更多的是一種類似 “執(zhí)行命令” 的生硬感。
就在這時，玻璃門又 “叮鈴” 響了，這次進來的是三個壯漢，為首的光頭穿著花襯衫，露出的胳膊上紋著條歪歪扭扭的龍。他們一進門就把門關(guān)得砰砰響，光頭走到書架前，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幾本精裝書 “嘩啦” 掉在地上。
“老板，聽說你這兒收舊書？” 光頭的聲音粗得像砂紙磨木頭，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沈疏影，“這姑娘是你店員？長得挺俊啊?！?/p>
王嬸剛才說的 “麻煩”，看來是真的來了。昨天晚上死黨趙磊給我打電話，說有人在暗網(wǎng)上打聽我的下落，還提到了 “三年前的銀行系統(tǒng)事件”，讓我小心點。我當時沒太在意，沒想到今天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 而且還選在沈疏影剛到的時候，是巧合？還是沖著她來的？
沈疏影的身體瞬間繃緊，右手悄悄移到了身后，我知道她那是在準備防御姿勢。我趕緊起身，擋在她前面，臉上堆起憨厚的笑：“幾位大哥，有話好說，別砸東西啊，這書都是老物件，賠不起。”
“賠不起？” 光頭嗤笑一聲，一腳踩在掉在地上的書上，書頁發(fā)出刺耳的撕裂聲，“那你倒是說說，上個月是不是收了本帶簽名的《資治通鑒》？”
我心里咯噔一下。帶簽名的《資治通鑒》？我這兒根本沒有這種書，這明顯是找茬的借口?？磥磉@些人是沖著我來的，而且做過功課，知道我收舊書，故意編了個由頭鬧事。
“大哥，您是不是記錯了？我這兒都是普通舊書，哪有什么簽名本啊?！?我故意裝作慌張的樣子，手忙腳亂地想去撿地上的書，“要不您再找找？要是真有，我肯定給您留著。”
就在我彎腰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看到光頭身后的一個壯漢悄悄摸向腰間 —— 那里鼓起來一塊，像是藏了家伙。我心里一緊，手在柜臺下快速按了一下 —— 那是我改裝的警報器，按下后會自動給趙磊發(fā)定位，還能觸發(fā)書店里的隱蔽攝像頭錄像。
“找個屁！” 光頭一把推開我，我故意沒站穩(wěn)，踉蹌著撞到沈疏影身上。她下意識地扶了我一把，手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過來，很涼，但很穩(wěn)。
“你別碰他?！?沈疏影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剛才還帶著點生澀的 “店員” 模樣消失了，眼神里的寒意像結(jié)了冰。她往前走了一步，擋在我前面，雖然比光頭矮了大半個頭，但氣場卻一點沒輸。
光頭被她的氣勢鎮(zhèn)住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喲，小姑娘還挺橫？怎么，想英雄救美？”
“我只是不想有人在店里鬧事?！?沈疏影的右手微微抬起，手指彎曲成格斗姿勢，“要么道歉，賠償損壞的書，要么現(xiàn)在出去。”
光頭哈哈大笑起來，身后的兩個壯漢也跟著笑：“道歉？我看你是不知道我們是誰！今天這店，我們還就鬧定了！” 說著，光頭揮拳就向沈疏影打過來。
我心里暗叫不好，沈疏影雖然是專業(yè)的，但這里是我的書店，要是真打起來，肯定會損壞更多東西，而且還會引來街坊圍觀，太引人注目了。我趕緊沖過去，假裝想拉架，其實是故意撞到光頭的胳膊上。光頭的拳頭偏了方向，打在了書架上，“哐當” 一聲，書架晃了晃，又掉下來幾本書。
“別打了別打了！” 我故意大喊，同時用腳悄悄勾了一下光頭的腳踝。光頭沒防備，踉蹌著差點摔倒，他惱羞成怒，轉(zhuǎn)身就想打我。
就在這時，玻璃門突然被推開，趙磊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手里還拿著個扳手，大喊：“陳硯！你沒事吧？我收到警報就趕緊過來了！”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穿警服的警察 —— 是趙磊路上叫的，他在警局有認識的人。
光頭和他的同伙看到警察，臉色瞬間變了?！熬焱?，誤會，都是誤會！” 光頭趕緊收起拳頭，臉上擠出假笑，“我們就是來買本書，不小心跟老板起了點爭執(zhí)?！?/p>
“誤會？” 趙磊把扳手往柜臺上一放，“剛才誰踩書砸東西了？我可是在監(jiān)控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攝像頭 —— 那其實是個假的，真正的隱蔽攝像頭在書架后面，但這些人不知道，看到攝像頭就慌了。
警察走過來，嚴肅地問：“怎么回事？有人報警說這里有人鬧事。”
我趕緊上前，裝作委屈的樣子：“警察同志，他們進來就說要找一本簽名書，我說沒有，他們就砸我的書，還想打人。幸好我朋友及時趕來，還有這位店員姑娘也幫忙攔著?！?/p>
沈疏影站在一旁，沒說話，但眼神里的寒意還沒散，冷冷地看著光頭他們。光頭他們被警察問得啞口無言，最后只能賠償了損壞的書錢，還道了歉，灰溜溜地走了。
警察走后，店里終于安靜下來。趙磊拍了拍我的肩膀：“陳硯，你沒事吧？剛才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被人揍了呢。” 他又看向沈疏影，眼睛一亮，“這位是？”
“這是沈疏影，我新招的店員?！?我介紹道，“疏影，這是我死黨趙磊，開了家電腦維修店，就在附近?！?/p>
沈疏影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剛才的冷硬模樣又收斂了些，恢復了點 “店員” 的生澀感：“你好?！?/p>
趙磊撓了撓頭，笑著說：“原來是店員啊，剛才可真厲害，差點以為你是練過的?！?/p>
沈疏影沒接話，只是看向地上散落的書，蹲下來開始撿。我和趙磊對視了一眼，趙磊沖我擠了擠眼睛，那眼神明顯在說 “這姑娘不簡單”。
我咳嗽了一聲，也蹲下來幫忙撿書：“今天多虧你了，疏影。要是沒有你，我這店估計得被砸個稀巴爛?！?/p>
“我只是做了該做的。” 沈疏影撿書的動作很利落，手指翻飛間，一本本散亂的書就被整理好了，看得出來是經(jīng)過訓練的，連整理書的動作都帶著點章法。
趙磊在一旁嘖嘖稱奇：“陳硯，你可真有眼光，招了個這么能干的店員，還不領工資，包吃住就行？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啊！”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亂說話：“什么天上掉餡餅，疏影是來體驗生活的，人家家里條件好，不在乎工資。”
趙磊撇了撇嘴，沒再說話，但眼神里的疑惑更濃了。
等把書都整理好，趙磊說還有事，就先走了。店里只剩下我和沈疏影兩個人，氣氛有點尷尬。我給她倒了杯咖啡：“剛才嚇到了吧？喝點咖啡壓壓驚?！?/p>
沈疏影接過咖啡，指尖碰到杯子時微微頓了一下，似乎不太習慣這種溫熱的飲品。她小口抿了一口，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有點苦。”
“苦才提神啊?！?我笑了笑，“對了，你剛才為什么要幫我？你只是個店員，完全可以不用管的?！?/p>
沈疏影放下咖啡杯，眼神很認真：“我既然來這里工作，就有責任保護店里的人和東西。而且，你是老板，我不能讓你受傷?！?/p>
她的話很真誠，不像在撒謊，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她來這里，肯定不是為了 “體驗生活”，保護我也可能只是她的任務。但她到底是誰派來的？為什么要保護我？和剛才來鬧事的人有沒有關(guān)系？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子里打轉(zhuǎn)，但我沒問出來?，F(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得再觀察觀察，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對了，疏影，” 我轉(zhuǎn)移話題，“你說要包吃住，我這書店后面有個小單間，雖然不大，但家具齊全，你要是不嫌棄，可以住那里。吃飯的話，我平時自己做飯，多做一份就行。”
沈疏影眼睛亮了一下，快得像流星閃過：“真的嗎？謝謝你，老板?！?她的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驚喜，好像住書店后面的小單間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我心里覺得好笑，這姑娘，明明看起來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卻對這種簡陋的住宿條件這么滿意。看來她的 “體驗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徹底。
“不客氣。” 我笑了笑，“你先收拾一下東西吧，要是有需要幫忙的，隨時叫我?！?/p>
沈疏影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拿她放在門口的行李箱 —— 那是個看起來很普通的黑色行李箱，但我注意到箱子的拉桿很粗，輪子也比普通行李箱結(jié)實，應該是經(jīng)過改裝的，能裝不少東西，甚至可能有武器。
等沈疏影去收拾房間，我回到柜臺前，打開電腦，調(diào)出剛才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里清晰地記錄了光頭他們鬧事的全過程，還有沈疏影的反應。我放大畫面，仔細看沈疏影的動作 —— 她的格斗姿勢很標準，是國際通用的安保格斗術(shù)，而且在光頭揮拳時，她的反應速度比普通人快至少三倍，看來她的專業(yè)水平很高。
我又打開趙磊發(fā)來的消息，他說剛才查了那幾個壯漢的身份，是附近的小混混，平時靠敲詐勒索為生，但這次好像是受了別人的指使，專門來書店鬧事的。至于指使他們的人，還在查。
三年前的事，還是找上門來了。我揉了揉太陽穴，心里有點煩躁。本來以為躲在這老街區(qū)開家書店，就能過上平靜的生活，沒想到還是逃不掉。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沈疏影走了出來：“老板，我收拾好了。對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可以幫忙?！?/p>
我回頭看她，她已經(jīng)換了一身簡單的 T 恤和牛仔褲，頭發(fā)也放了下來，少了點冷硬，多了點柔和。要是不了解她的底細，真會以為她是個普通的年輕姑娘。
“不用了，你剛過來，先休息一下吧?！?我關(guān)掉電腦屏幕，“晚上我做西紅柿炒雞蛋和青椒肉絲，簡單吃點。”
沈疏影愣了一下：“西紅柿炒雞蛋？青椒肉絲？” 她的語氣里帶著點疑惑，好像從來沒聽過這兩道菜。
我忍不住笑了：“怎么，你沒吃過？”
她搖了搖頭，有點不好意思：“平時都是家里的廚師做，或者吃外賣，沒吃過這些家常菜?！?/p>
“那今天讓你嘗嘗我的手藝?！?我站起身，“你要是沒事，可以在店里逛逛，熟悉一下環(huán)境，要是有顧客來，就幫忙招呼一下。”
沈疏影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向書架。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她到底是誰？為什么會來保護我？父親的 “小生意” 到底是什么？還有那些找上門來的人，和三年前的事有什么關(guān)系？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老街區(qū)的路燈亮了起來，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照進店里，落在沈疏影的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她站在書架前，認真地看著書脊上的字，樣子很專注，像個真正的愛書人。
也許，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復雜？我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拋開。三年的隱退生活，讓我學會了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沈疏影的出現(xiàn)，不管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都意味著我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
接下來，該輪到我反擊了。我拿出手機，給趙磊發(fā)了條消息：“幫我查個人，沈疏影，還有她的父親，以及磐石安保集團?！?/p>
趙磊很快回復：“收到！保證查得明明白白！不過你小子可以啊，剛招的店員就這么上心，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我笑了笑，沒回復?？瓷?？現(xiàn)在還說不準，但我知道，這個叫沈疏影的姑娘，一定會給我的生活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而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