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外的天光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謝清鳶被御林軍押解著,穿過長長的宮道。所經(jīng)之處,宮女太監(jiān)紛紛避讓,投來或好奇或恐懼的目光。
她聽見零星的低語:
「就是她...用邪術(shù)害太后...」
「長得倒不像妖女...」
「知人知面不知心...」
謝清鳶面色平靜,仿佛那些議論與她無關(guān)。只有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波瀾。
太和殿前黑壓壓跪了一地人。謝遠帶著侯府眾人跪在最前方,個個臉色悲戚,仿佛死了至親。
「臣教女無方,罪該萬死!」謝遠的聲音響徹廣場,帶著恰到好處的沉痛,「請陛下嚴懲逆女,以正朝綱!」
謝清鳶被押到殿前跪下時,聽見身后傳來謝雪凝壓抑的抽泣:「姐姐...你為何要如此糊涂...」
好一場大戲。她在心底冷笑。
太監(jiān)高唱:「陛下駕到——」
皇帝面色陰沉地走出大殿,身后跟著被宮人攙扶的太后。太后面色依然蒼白,但比起之前已經(jīng)好了太多。
「謝清鳶,」皇帝開口,聲音冷得像冰,「你可知罪?」
不等謝清鳶回答,謝遠搶先叩首:「陛下!逆女罪證確鑿,臣已查明,她所學(xué)并非正經(jīng)醫(yī)術(shù),而是邪術(shù)!教她之人乃是三年前被正法的妖婦白蓮夫人!此女潛伏宮中,必是為師報仇,欲害太后、動搖國本??!」
幾個御醫(yī)連忙附和:「陛下明鑒!太后所中之毒蹊蹺,非尋常醫(yī)術(shù)可解,定是邪術(shù)無疑!」
謝雪凝哭得幾乎暈厥:「姐姐...你若恨我占了你的位置,沖我來便是,為何要害太后...」
一片嘈雜中,謝清鳶抬起頭,目光直直望向太后:「太后娘娘,您也認為民女用的是邪術(shù)嗎?」
太后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
就在這時,一個老婦人被帶上來跪倒在地:「草民劉王氏,是、是十六年前為侯府接生的穩(wěn)婆!可以作證,此女出生時天現(xiàn)異象,乃不祥之人!定是學(xué)了妖術(shù)害人!」
謝遠痛心疾首:「陛下!人證物證俱在,請陛下下旨,將此妖女即刻處死,以安民心!」
皇帝看向謝清鳶,眼中殺機畢露:「你還有何話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少女身上。侯府眾人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御醫(yī)們面露輕蔑,圍觀百官搖頭嘆息。
誰都以為她會求饒,或是辯解。
謝清鳶卻緩緩站起身——盡管左右御林軍立即按住她,她還是挺直了脊背。
「民女只有一個問題,」她的聲音清晰如水滴玉石,「若民女所用真是邪術(shù),為何太后鳳體會日漸好轉(zhuǎn)?」
眾人一愣。
謝清鳶繼續(xù)道:「邪術(shù)害人,豈能救人?若民女真要報仇,何不在救治時直接...」她故意停頓,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想象空間。
謝遠厲聲打斷:「巧言令色!陛下切勿被妖女迷惑!」
「父親何必著急?」謝清鳶忽然轉(zhuǎn)頭看他,眼中寒光乍現(xiàn),「可是怕我說出什么不該說的?」
她不等回答,突然向皇帝叩首:「陛下!民女確有隱瞞——太后所中之毒并非尋常毒藥,而是南疆蠱毒!下毒之人手段高明,若非民女師承...特殊,根本無從察覺!」
「胡說八道!」太醫(yī)首座忍不住反駁,「老夫行醫(yī)四十載,從未見過什么蠱毒!」
謝清鳶微微一笑:「那是因為,下毒之人將蠱蟲藏在了...」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最后定格在謝雪凝身上。
「冰糖燕窩羹的燉盅夾層中。」
謝雪凝臉色「唰」地白了:「你、你血口噴人!」
「是嗎?」謝清鳶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此乃民女特制的引蠱香,只需在太后寢殿點燃,真相自明。」
皇帝眼神銳利如刀:「準?!?/p>
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燃引蠱香,青煙裊裊升起,在殿中彌漫開一種奇異的香氣。
片刻寂靜后,太后突然捂住心口,面露痛苦!
「母后!」皇帝大驚。
就在眾人慌亂時,謝雪凝突然發(fā)出一聲尖叫——她袖中竟然爬出數(shù)只芝麻大小的黑色小蟲,四散而逃!
「啊!這是什么!」謝雪凝瘋狂拍打衣袖,臉色慘白如紙。
謝清鳶聲音冷靜:「這便是子蠱。母蠱在太后體內(nèi),子蠱在施毒者手中,用以控制母蠱發(fā)作時機。引蠱香對母蠱無害,卻能逼出子蠱現(xiàn)形。」
真相大白!
謝遠目瞪口呆,柳氏直接暈厥過去。謝策安下意識按住劍柄,卻被御林軍瞬間制住。
皇帝勃然大怒:「謝雪凝!你好大的膽子!」
謝雪凝癱軟在地,語無倫次:「不、不是...是有人陷害我...爹爹救我...」
謝清鳶卻再次開口:「陛下且慢動怒。謝小姐一個深閨女子,從何處得來南疆蠱毒?又為何要謀害太后?」
她目光轉(zhuǎn)向面如死灰的謝遠:「父親可知情?」
這句話問得巧妙至極——若謝遠知情,便是同謀;若不知情,便是治家無方。無論如何,侯府都難逃一劫!
皇帝果然震怒:「給朕查!徹查侯府!」
當御林軍從謝雪凝房中搜出剩余蠱蟲和一本南疆蠱術(shù)秘笈時,一切已成定局。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謝雪凝被拖下去時哭喊掙扎,「是有人逼我的!是...」
她的嘴被捂住,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皇帝余怒未消,下旨:「謝雪凝貶為試藥人,每日受萬蟲噬心之刑!定北侯治家不嚴,奪爵三等,革去所有官職,閉門思過!」
謝家眾人面如死灰,跪地謝恩。
謝清鳶冷眼旁觀,心中毫無波瀾。
當人群散去時,太后忽然招手讓她近前,低聲問:「你早知道是她?」
謝清鳶垂眸:「民女只是相信,真相總會大白?!?/p>
太后凝視她片刻,忽然嘆了口氣:「好孩子……委屈你了?!?/p>
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謝清鳶心中微動,隱約覺得太后似乎知道什么,卻選擇不說破。
離開皇宮時,謝清鳶在宮門外遇見被押送的侯府眾人。
謝策安掙脫押解,沖到她面前,眼中盡是血絲:「是你設(shè)計的!對不對?」
謝清鳶靜靜看著他,忽然輕笑:「哥哥說什么呢?害太后的,不是你的好妹妹嗎?」
她湊近一些,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別忘了,我的腿是怎么斷的?!?/p>
謝策安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謝清鳶轉(zhuǎn)身離去,衣袂飄飄,再不回頭。
遠處,幾個小太監(jiān)正在張貼新的皇榜——為太后尋找調(diào)理身子的神醫(yī)。風吹起皇榜一角,露出「重賞」二字。
謝清鳶的目光在皇榜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揚。
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