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晞第二天一早就起來了。她得去打掃書房。秦牧之的書房，平時不讓別人進，只有她每天能進去一小會兒，擦擦灰，拖拖地。
書房很大，一面墻都是書。那些書精裝燙金的，擺得整整齊齊，大概從來沒翻開過。中間一張大書桌，黑沉沉的木頭，能照出人影。阿晞拿著抹布，仔仔細細地擦。
她擦得很慢，眼睛也沒閑著。桌子上擺著幾份文件，她瞟著上面的字。大多是些她看不懂的合同、報表。
有一份不一樣。那份文件用一個藍色的硬殼夾子夾著，封面上印著幾個黑體字：“海灣項目”。旁邊還蓋了個紅色的章，寫著“加密”兩個字。
阿晞的心跳了一下。海灣項目。她記得這個名字。她爸去世前幾天，在家里打電話，聲音很高興，反復提到這個項目。說這個項目成了，公司就能上一個新臺階。還說，他找到了最合適的接班人。
她停下擦桌子的動作，屏住呼吸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走廊里靜悄悄的。
她伸出手，指尖有點抖，輕輕翻開那個藍色夾子。里面很多頁紙，密密麻麻的字和數(shù)據(jù)圖表。她看不懂，但她看到了她爸公司的logo，印在頁眉上。
得把它拍下來。
這個念頭冒出來，嚇了她自己一跳。被發(fā)現(xiàn)了，不知道會怎么樣?？赡鼙人肋€難受。
但她還是從圍裙口袋里掏出了那個舊手機。很小的一個老人機，屏幕只有指甲蓋那么大。是她偷偷藏起來的，誰也不知道。
她翻開手機蓋，對著那文件，一頁，一頁，小心翼翼地按著拍攝鍵。手機拍照聲音大，她只好用手指死死按住喇叭的位置。悶悶的咔嗒聲，像她自己心跳的聲音。
拍到最后一頁了。她的手心全是汗。
突然，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很沉，很快，是男人的皮鞋聲，正朝著書房過來。
阿晞嚇得魂都要飛了。她猛地合上文件夾，把手機一把塞回口袋，抓起抹布就在旁邊的書架上胡亂擦著。動作太快，胳膊肘撞到書架，咚的一聲響。
門開了。秦牧之站在門口，穿著西裝，沒打領帶，臉色不太好看。
阿晞背對著他，手里的抹布還在書架上來回蹭，心跳得像要炸開。
“你在這里做什么？”秦牧之的聲音響起來，不高，但聽著嚇人。
阿晞慢慢轉(zhuǎn)過身，低下頭，小聲說：“擦、擦書架。今天輪到擦這邊?！?/p>
秦牧之沒說話，走到書桌后面坐下。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那份藍色的“海灣項目”還好端端地放在一堆文件最上面。
阿晞站著不動，手緊緊攥著抹布。
“擦完了就出去。”秦牧之說，拿起一份文件看起來，沒再看她。
“哎?！卑剳艘宦?，趕緊拿起水桶和抹布，低著頭快步走出書房。輕輕帶上門。
門一關上，她腿就軟了，靠在冰涼的墻上，長長吐出一口氣。好險。
晚上，阿晞躺在自己小屋的窄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外面一點光透進來，灰蒙蒙的。
她腦子里全是白天的事。那個“海灣項目”，還有她爸。
她爸死的前幾天，是很高興。在家里吃飯，還多喝了半杯酒，說公司以后有指望了，說他挑的人沒錯。他那時候眼睛亮亮的，看著精神很好。
可沒過兩天，他就和秦牧之吵了一架。在書房里吵的，聲音很大。阿晞在樓下擦花瓶，聽見幾句。秦牧之的聲音很沖，說什么“風險”、“不值得”。她爸拍桌子，說“你必須做”。
然后就是遺囑。對，遺囑。她爸去世前一天晚上，律師來過。她在廚房切水果，聽見她爸和律師在客廳說話，好像說到“修改”、“份額”什么的。聲音很低，她沒聽太清。
現(xiàn)在把這些事情串起來想，一件接著一件。高興，吵架，改遺囑，然后人突然就沒了。說是心臟病。
哪有這么巧的事。
阿晞翻了個身，臉對著墻壁。墻濕濕的，有點涼。
她想起她爸的樣子。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摸她頭時手上的溫度。那么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她心里堵得難受，鼻子發(fā)酸。但她沒哭。她把被子拉上來，蓋過頭頂，在黑暗里睜著眼睛。
她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灣項目，是關鍵。她得想辦法，再看看那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