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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墨溪筆記:妖影奇談 釋師 102360 字 2025-09-03 16: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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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漸濃,墨溪鎮(zhèn)出了件怪事。

鎮(zhèn)西頭的張屠戶,連續(xù)三天夜里被鬼壓床。

據(jù)他說,每到三更天,就有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趴在他身上,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渾身冰冷刺骨。

鎮(zhèn)上的人都說,是張屠戶做了錯事,沖撞了狐仙。

王二柱跑來告訴沈硯秋時,臉都白了:“沈先生,您可得當(dāng)心些,聽說那女鬼昨晚還在顧家老宅墻外徘徊呢!”

這王二柱和別人不一樣,他和他的老娘一樣,堅持是由女鬼作祟。

這些天各種的流言都有,王二柱的娘在其中發(fā)揮了不小的作用。

沈硯秋正將學(xué)生的課業(yè)中的錯漏圈出,聞言皺了皺眉:“不過是些無稽之談?!?/p>

話雖如此,他夜里卻有些心神不寧。

二更天剛過,窗紙忽然被什么東西戳破了個洞。

沈硯秋握緊筆桿,就見一只白乎乎的小爪子伸了進(jìn)來,爪子上還沾著些濕漉漉的泥土。

是白團(tuán)子。

他開窗讓白刺猬進(jìn)來,只見它嘴里叼著一塊撕碎的紅布,“這是……”沈硯秋剛要發(fā)問,白團(tuán)子突然竄到他腳邊,咬著他的褲腳往門外拖。

“你要帶我去何處?”沈硯秋跟著它走到院里,白團(tuán)子卻突然停住腳步,對著正廳的方向發(fā)出尖銳的嘶鳴。

沈硯秋順著它的目光望去,正廳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只一瞬間,便又消失不見。

他心頭一緊,忽聽身后傳來風(fēng)聲。

轉(zhuǎn)身時,只見蘇九璃立在墻頭上,臉色蒼白得嚇人。

“蘇姑娘?”

蘇九璃沒看他,眼中帶著說不出的意味:“是她回來了……”

“她是誰?”

“顧家的三小姐,顧晚晴?!碧K九璃的聲音帶著寒意,油燈的光暈在墻上游走,將蘇九璃的影子拉得細(xì)長。她赤足踩在冰涼的青磚上,紅衣裙擺掃過墻磚,帶起幾縷塵封的蛛網(wǎng)。

沈硯秋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浸潤著他的肺腑,讓他混沌的思緒清明了幾分。

“三十年前,她是唯一逃出去的顧家人,卻在狐貍坡上吊死了。我本以為她怨氣已散,沒想到……”蘇九璃的神情十分凝重:“你住在顧家舊宅,我本以為她第一個要殺的,是你。”

“所以蘇姑娘頻繁出現(xiàn),是為了保護(hù)我?”沈硯秋有些愕然。

“是,但也不全對。”蘇九璃淡淡的道:“無論是誰,她要殺的,我總要救一救的。”

“為什么?”

“顧晚晴是怨鬼,她殺了人之后,只會變得更加瘋狂,殺人越多,她的力量只會越發(fā)的強(qiáng)大,任由她這樣下去,遲早我壓制不住她,到那時,只怕墨溪鎮(zhèn)會淪為一片鬼蜮?!?/p>

沈硯秋想起張屠戶的遭遇:“張屠戶的事,是她做的?”

“顧晚晴生前有大冤屈?!碧K九璃躍下墻頭,“死后更是怨氣不消,如今不過是一報還一報。所幸她還沒有得手,只能借怨氣生事?!闭f著她看向沈硯秋,臉上閃過一絲不解“只是我尚且不知,她為何會放過了你?!?/p>

沈硯秋正欲回她,白團(tuán)子突然對著東邊的方向尖叫起來。三人(一狐一猬)望去,只見鎮(zhèn)東的方向火光沖天,隱約還能聽見哭喊聲。

“是王家!”沈硯秋認(rèn)出那是王二柱家的方向,“走,去看看!”

王家院門口已圍了半條街的人。

賣豆腐的張嬸用圍裙擦著眼淚,剃頭匠老李蹲在墻角抽著旱煙,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滿是皺紋的臉。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沈硯秋走進(jìn)去,只見王二柱跪在泥地里,懷里抱著個白發(fā)老嫗,正是他的老娘。

老婦人雙目圓睜,眼中凈是驚駭之色,臉色青紫得像塊陳年的豬肝,脖頸處兩個青黑的指印猙獰可怖,顯然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沈先生…… 你可來了……” 王二柱看見他,哭得更兇了,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我娘她…… 她怎么就遭了這種毒手??!”

沈硯秋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老婦人的眼瞼,想讓她瞑目,可那雙眼卻死死瞪著灰蒙蒙的天,像是有天大的冤屈。

他的心沉得像塊浸了水的石頭 ——

“王師傅,你最后見你娘是什么時候?”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些。

“傍晚…… 我給您送完木料回來,還跟娘說了幾句話!” 王二柱捶著胸口,懊悔得腸子都快青了,“她說想吃街口的桂花糕,我就去買,回來就…… 就看見她躺在地上了……”

沈硯秋環(huán)顧四周。

王家院子不大,三間土坯房歪歪扭扭,院墻是用碎石壘的,有好幾處都塌了角。院子角落里堆著半垛柴草,幾只雞在雨里瑟縮著躲在柴草下,看見人來也不叫喚,蔫蔫的沒點生氣。

“你出去買桂花糕時,院門拴了嗎?”

“拴了!我娘年紀(jì)大了,晚上總說怕賊,我每次出門都拴得牢牢的!” 王二柱肯定地說,“可我回來時,門是虛掩著的…… 我當(dāng)時還納悶,沒多想……”

虛掩的門?

沈硯秋皺緊了眉。

若真是外人闖入,王二柱老娘雖年事已高,總該能發(fā)出點聲響,可街坊鄰居都說沒聽見任何動靜。這只能說明,兇手要么是熟人,要么…… 根本不是人。

一股極為淺淡得腥臭味在鼻尖劃過,沈硯秋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墻角的柴草堆上。

不知為何,那堆柴草看著比尋常的要蓬松些,邊緣還散落著幾根灰色的尖刺,沈硯秋腦中閃過一絲明悟。

“那堆柴草,你今日動過嗎?” 沈硯秋指著問。

王二柱愣了愣,搖了搖頭:“沒…… 我娘早上還說柴快用完了,讓我明日再劈些……”

沈硯秋站起身,慢慢走過去。

圍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連王二柱的哭聲都小了些。

他伸出手,輕輕撥開最上面的幾根柴草。

一股淡淡的腥氣飄了出來,混著雨水的濕氣,格外難聞。

柴草下面,赫然躺著一具小小的尸體。

那是一只黑灰色的刺猬,渾身的尖刺都被拔掉了,粉嫩的皮肉翻卷著,傷口處凝結(jié)著黑紫色的血痂。

它的眼睛還圓睜著,黑豆似的眼珠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只剩下死寂的恐懼。

“呀!” 人群里有人發(fā)出一聲驚呼,“是白仙!”

“怪不得…… 怪不得王老娘會出事……” 張嬸的聲音帶著顫抖,“這是得罪白仙了??!”

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有人說王二柱他爹當(dāng)年跟著顧家挖過白仙洞府,這是報應(yīng);有人說王老娘平日里嘴碎,總愛編排顧家的壞話,是被顧家冤魂報復(fù)了;還有人說這是狐仙和白仙在斗法,凡人被牽連了。

沈硯秋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忍不住看向之前白團(tuán)子的方向,果然,白團(tuán)子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連蘇九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都讓讓!都讓讓!” 人群外傳來一陣喧嘩,幾個穿著皂衣的捕快擠了進(jìn)來,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是鎮(zhèn)上的捕頭李虎。

李虎踢開地上的泥水,瞥了眼王二柱懷里的尸體,又看了看柴草堆里的刺猬,眉頭擰成個疙瘩:“又是這檔子事?張屠戶剛死,這又死了個?”

張屠戶剛死?

沈硯秋一驚,王林氏竟然不是她殺的第一個人!

“李捕頭,這肯定是鬼干的!” 王二柱撲過去抓住他的褲腿,“你得給我娘做主?。 ?/p>

“放屁!” 李虎一腳踹開他,唾沫星子噴了滿臉,“哪來的鬼?我看是你們這些人平日里不干好事,疑神疑鬼!” 他雖然嘴上硬氣,眼神卻有些閃爍,往顧家老宅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并不想要深查下去,只揮揮手,“來人,把尸體抬走,再去顧家老宅周圍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人等!”

捕快們領(lǐng)命而去。

王二柱癱坐在地上,望著老娘的尸體被抬走,哭得肝腸寸斷。

圍觀的人見沒什么熱鬧可看,也漸漸散去,只是走的時候都低著頭,腳步匆匆,像是怕被什么東西跟上。

沈硯秋沒有走。

他站在柴草堆旁,看著那具小小的刺猬尸體,心里五味雜陳。

白團(tuán)子的身影在他腦海里閃過 ,那只總是怯生生蹭他褲腿的小刺猬,若是看到同伴這般慘死,該有多傷心?

沈硯秋走到王二柱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說什么,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喪親之痛他深有體會,無論旁人說什么,總歸是要他自己走出來。

沈硯秋走到那刺猬尸體旁,蹲下身,捧起刺猬小小的身體,轉(zhuǎn)身離去。

沈硯秋在顧家后院挖了一個坑,用舊衣服將小刺猬包裹住,放進(jìn)了坑里,剛要填土,就在這時,褲腿被輕輕蹭了一下。

沈硯秋低頭,只見白團(tuán)子不知何時鉆到了他腳邊,正用腦袋頂著他的小腿,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

它的小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鼻尖上還沾著泥土,顯然是一路跑來的。

“你都看見了?” 沈硯秋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它的背。

白團(tuán)子的尖刺有些扎手,卻不像平時那樣堅硬,帶著一絲顫抖。

白團(tuán)子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轉(zhuǎn)身對著土坑里的刺猬尸體,發(fā)出一陣尖銳的嘶鳴。

“是白仙的子孫,”蘇九璃的聲音在身后傳來,“顧晚晴清醒后行事與之前大不一樣,顧晚晴不僅要報復(fù)當(dāng)年的幫兇,白仙一族她也不準(zhǔn)備放過。”

“我不太明白?!鄙虺幥锊唤獾目聪蛱K九璃。

蘇九璃的目光落在那具刺猬尸體上,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她的怨氣越來越重了。三十年前的仇恨,已經(jīng)讓她失去了理智?!?/p>

“可她為什么要傷害白仙一族?”

“因為她恨?!?蘇九璃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她恨顧仲文當(dāng)年的妥協(xié),恨高相的狠毒,恨幫兇們的殘忍,更恨…… 白仙當(dāng)年的報復(fù)?!?/p>

沈硯秋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這一層 —— 白仙被顧仲文帶人血洗,顧家也被人滅門,顧晚晴作為幸存者,對白仙一族或許也懷著刻骨的仇恨。

如今她化身為厲鬼,自然要將所有與當(dāng)年之事有關(guān)的人或物,都拖入仇恨的深淵。

“這就像一個死結(jié)?!?蘇九璃苦笑,“顧家害了白仙,白仙在顧家被滅的事上也插了一手,顧晚晴回來報復(fù)所有人…… 這樣下去,只會有無休止的殺戮?!?/p>

白團(tuán)子在一旁聽得懂似的,對著蘇九璃齜牙咧嘴,卻又不像之前那樣充滿敵意,反而帶著一絲困惑和委屈。

沈硯秋忽然覺得無比沉重,即便人妖有別,可一樣可以締造無解的仇恨。

“我勸你還是早些離開墨溪鎮(zhèn)吧?!?蘇九璃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此前顧晚晴只是單純的想要殺人復(fù)仇,這些年被我壓制,才沒讓她得逞,可是她現(xiàn)在清醒過來,想要用白仙一族和人族的死進(jìn)行挑撥,若是墨溪鎮(zhèn)道門和佛門香火鼎盛,或許真叫她得逞了,幸好,當(dāng)年空明寺被賊人占據(jù)四十多年,在墨溪鎮(zhèn)犯下數(shù)不盡的罪惡,以至于墨溪鎮(zhèn)百姓容不下他們,以至于此地香火凋零,道門和佛門都沒在這里立下堂口。我擔(dān)心的是,此計不成,顧晚晴還會鬧出更大的事來?!?/p>

蘇九璃的話中不難聽出她對顧晚晴的忌憚,或許正如她所說,此前是她一直鎮(zhèn)壓那位顧姑娘,才沒讓她造成更大的殺孽,可如今顧姑娘越發(fā)的強(qiáng)大,蘇九璃已經(jīng)無法再像從前那般壓制她,這位顧姑娘已經(jīng)沾了人命,想必也并不會輕易罷手,只是為何這一次她下手的是王木匠的母親呢?

“這幾日關(guān)于顧宅的流言許多都是王林氏傳出來的,對顧家多有詆毀,如今顧晚晴的仇人大多已不在此地,無法復(fù)仇的恨意自然就發(fā)泄在這幫人身上?!彼坪跏敲靼咨虺幥锏牟唤?,蘇九璃解釋道。

沈硯秋點點頭,這個倒是符合他的猜想,不過他有些不明白,為何蘇九璃愿意和他說這么多。

正想要開口問問,轉(zhuǎn)頭望見那具刺猬尸體,忽然明白了白團(tuán)子之前的示警,或許顧家那位姑娘并非是沒想對他動手,而是因為白團(tuán)子在,所以才暫時放過了他。

只是白團(tuán)子為何會如此親近他?還有這狐妖蘇九璃,似乎也對他頗為親近。

沈硯秋皺了皺眉,往日里他也曾寫過話本,為了不叫人拿了話柄,寫的多半是志怪奇談, 筆下的精怪多情又多義,可這些存在再如何被他粉飾他也不該忘記,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如今又有冤魂復(fù)仇一事,只因住進(jìn)了顧家舊宅,竟不知不覺間也將他牽扯進(jìn)了。

離開?沈硯秋苦笑。

此時若是想抽身而出,恐怕也沒那么簡單。

而且他現(xiàn)在又能去哪里?

蘇州府學(xué)回不去了,祖宅被族人占了,除了這墨溪鎮(zhèn),他早已無處可去。

沈硯秋沒心思和蘇九璃再說些什么,低頭將那小刺猬掩埋,蘇九璃見此,悄然無息的離去,那白團(tuán)子卻是留了下來。


更新時間:2025-09-03 16:17:22